极简单的问候之语,若不是他的眼神太过迫切的话,这问候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到底他还是这样看着她了,是少年人的热切的视线,并不虚无,而是有了明确的意向。
陶文娟怔忡地站着,忽然就觉得,他的眼神像是两汪很深的泉,淌过台矶,淌过竹帘掩映的门楣,淌到了她的跟前。
她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而后,她的面色就苍白了起来,一种迹近于羞耻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漫延了上来。
她苍白着脸去看他,而他的眼神,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执著。是人年少时最的热烈的期盼,有几分孩子气,却又糅杂着男子的沉着。
陶文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另一种更蓬勃、更有生机的情绪,陡地冲将上来,仿佛春风吹开了的花朵,瞬息之间就开遍了心田。
她有些迷茫地眯起了眼,亦夹住了那眼底深入泛起的、星星点点的光。
然而,很快她便又淡然下来,回身合上陶罐儿的盖子,“托”地一声之后,便是极淡的一句回应:“我好了,不劳二郎君动问。”
秦彦昭的神情便黯了黯。
只是,他仍旧立在阶下,身子微微前倾着,像是急欲说些什么的样子,嘴也张开了些,仿佛心底深处的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女郎,水烧上了。”一个声音忽地插了进来,如一截断刃,倏地一下,便劈开了那些情绪的绵延。
秦彦昭前倾的姿势停顿了片刻,便立直了身体,往后退了小半步。
一旁走来的小鬟却是毫无所觉,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见秦彦昭在此,便笑嘻嘻地屈身行了一礼,复又行至陶文娟的身边,伸手便要去接托盘。
“我来吧。”陶文娟往旁让了让,仍旧一手端着托盘,又将空着的一手伸向了明间儿:“你去带秦二郎君去明间儿坐着,莫要唐突了客人。”
秦彦昭的面孔瞬间有点发白。
随后,他的面上便有了一个苦涩的笑。
客人,这世上大约再没有比这更疏远的称呼了。
“二郎君请随我来。”那小鬟殷勤地上前引路,圆圆的脸上是弯起来的眉眼。
秦彦昭没管她,视线停落在眼前捧着托盘的那个身影上。
半旧的一身衣裙,上白下朱,袖口与领口处绣着雅致的兰花。
他认得那绣花,那是他为她描的花样子。
她穿着他画的兰花,然而她的神情却是冷的,像是离了他千里万里。
见他仍旧不动,陶文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发现了他在看哪里。
她的面孔忽尔就有些发红,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羞恼。
她飞快地将两手都捧在了托盘下面,身子也转了半圈儿,侧着身子向他屈了屈膝:“二郎君好走,我不送了。”
秦彦昭紧盯着她看,那视线里像是杂着极炙热的温度,她面颊上的红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却又以更快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再屈了屈膝,她便径自向前,单手挑起了通往耳室的门帘。“刷”地一声,竹帘子掀起又落下,那剪剪一抹丽影,便被这帘子给掩进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