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凤儿凤目一吊,严肃地看着栾永芳,“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把凤梧先生当成一位文友,以文会友而已,你胡思乱想什么?
你这样不仅会害了我们姐弟俩,还会害了凤梧先生。”
栾永芳走到窗前,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没有人靠近书房,转回来轻声说道:“姐姐,这世上能脱你出苦海的人寥寥可数,凤梧先生就是其一,他可是皇上宠臣。
今日得不疑先生指点,我才知道凤梧先生是如此简在帝心,前途远大。姐姐,只有他才能跟那一位抗衡,把你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栾凤儿盯着栾永芳,“你现在在苦海里吗?”
栾永芳直着脖子说道:“衣食乃身外之物,姐姐屈身阉人侧边,爹娘在天之灵有知,岂能瞑目!”
“不能瞑目又如何!他们做的孽,他们身死孽消,却要你我姐弟二人来承担。他们要是真有在天之灵,只会羞愧。
衣食乃身外之物?
你现在锦衣玉食,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你在岭南,与猪狗抢夺食物,衣不遮体,天冷只好往草堆里挤,挤不过旁人,就只好钻到猪牛干粪堆里。
现在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大言不惭衣食乃身外之物?”
栾永芳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就跟走马灯一样转换不停。
栾凤儿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的积愤骤然消散,又不由地心痛起来。
她走到跟前,轻轻抚摸着栾永芳的脸,“我的好弟弟,安安稳稳过日子,等转到开春,给你说一户良人,成亲好好过日子。
生个一男半女,为栾家传嗣香火,姐姐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栾永芳有些急躁地答道:“说户良人,哪家良人愿意嫁给我?
我是个什么人?没错,姐姐你没说错,我就是依附在阉人身上,靠着向阉人摇尾乞怜,靠着嫁给阉人的姐姐才有一口饱饭吃的可怜虫!”
听着栾永芳一口一个阉人,栾凤儿又气又恨,眼泪水不由地流下来。
看到姐姐流泪,栾永芳慌了,连忙拉着栾凤儿的手,哀求道:“姐姐,是我不对,是我胡说八道。我知道,你为了活下来,为了找到我,付出太多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愿意在教坊司、在这里忍辱偷生。姐姐,只是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他们的眼神。
在外面,他们口口声声恭维我,实际上在耻笑我,讥笑我。他们在背后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却要靠姐姐委身于阉人身边,才保得周全。
姐姐,我真得恨,恨那些人的耻笑,恨那些恶言恶语,我更恨我自己。”
说着栾永芳抱着姐姐大哭起来。
栾凤儿轻轻地安抚着,“好了四郎,不要哭了。有什么恨的。栾家上下那么多人,兄弟姐妹六个人,现在只活下我们两个,知足了。
他们笑就让他们笑去了。这世上不缺这样幸灾乐祸,气人有、笑人无的混账子。弟弟,我们只为自己活,不是为那些人活。”
等到栾永芳慢慢平复下来,栾凤儿继续说道:“朝堂上的事波诡云谲,里面的人各个临深履薄。你不要听旁人说几句就上了头,什么不懂就在里面乱掺和。
有的人看着对你好,实际上是想对你有所图。”
栾永芳双手一摊,语气里有些不满,“姐姐,我无非一寄食冯府的白身,别人对我有什么图?”
我的傻弟弟啊,你的身份就足以让许多人有所图。
但栾凤儿又没法说透。
一说到冯保身上,她担心弟弟又会暴跳如雷,于是快刀斩乱麻道:“好了,你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再这样胡作为非下去,不仅会害了我们姐弟,还会害了凤梧先生。
好了,你赶紧去温习功课,你们国子监不是在年假前有测考吗?快去准备。我也要去准备张罗晚饭,熬些粥汤。”
姐弟俩离开书房,在院门各分东西。
不一会,栾永芳的身影又出现了,他左右看了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书房,到处翻找,终于在一个木箱子里找到一叠文稿。
“咏竹,寒飞千尺玉,清洒一林霜。纵是尘心重,相看亦顿忘霜干寒如玉,风枝响似琴。潇湘一夜雨,滴碎客中心。
好,姐姐如此才华,凤梧先生肯定仰慕。”
栾永芳飞快地选出十余张文稿,卷成一圈,往衣袖里一塞,迅速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