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年年景并不好,整整一个六月滴水不落,西平增加了几块屯田,收成却降了三成左右。
西平有黄河有湟水,还有四面高山积雪化成的河流,影响也就到了这一步。
但关中与凉州却不同。
出现大面积饥荒。
连水土丰沃的南安、天水都不能幸免。
到了十一月,北方南下的流民越来越多。
西平的分田减赋之策,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雍凉大地上流传。
尽管邓艾堵在关陇道上设置了重重关卡,百姓还是从安定进入武威,绕过了邓艾重兵布防的陇右一带。
胡奋望着风雪中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
风雪中,流民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前行,如同一条长龙望不到尽头。
衣衫褴褛,目光呆滞,与天地间的白色格格不入。
但依旧坚定的向南走去,每隔上百十步,就会有一人倒下,无人搀扶,亦无人问津,逐渐被风雪覆盖。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卫瓘长叹了一声。
两人俱被甲士簇拥着,几员凉州将领与羌胡首领陪侍左右,彭护也在其中。
“伯玉,武威能容下这些人否?”胡奋怜悯之心大起。
“凉州土地不在将军手中,屯田刚刚赏赐给士卒,今年又招募了不少羌胡,若非太尉输送粮食,我们早已支持不住。将军若是愿意拿出军粮出来,或许可以留住他们。”
西北的冬天一向漫长,秋收之后,迅速转寒。
九月下旬至十月,便进入寒冬,天寒地冻,直至来年三月。
这漫长的四五个月,需要的粮食不是一个小数字。
就算性情豪爽的胡奋,也要仔细思量一番。
“若鼓励本地豪右收容他们如何?”胡奋最终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卫瓘摇摇头,“豪右们今年也在疏散家奴,就算他们愿意收拢青壮,也绝不会收容妇孺,而这些青壮几百里赶来,将来还是会去西平,民心如此,不可欺焉。”
太尉司马孚赴任之后,效司马懿之旧制,也是大举屯田。
但几十年来,屯田已经不是当年的屯田。
司马孚也颁布了很多惠民之策,减轻屯田客与自耕农的负担,初衷是好的,但落实下去之后一塌湖涂。
白雪覆盖的荒野之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
让很多双漠然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生机。
直到进入金城才稍稍改变。
杨峥看着涌来的百姓,也感受到莫名的震撼与悲哀。
西平只是开了一个小口,就引来这么多求生之人。
当然,这些流民中,有大量的细作与宣义郎在鼓动。
几个月前,杜预和孟观都提议过,加强关中各部屯田的细作和宣义郎,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但倘若他们有一口吃的,也就不会这么几百里往西平迁徙。
粥、房舍、火盆早已准备好,宣义郎分发衣物。
大量空置的坞堡迅速充盈起来。
孟观大骂一声,“邓艾、胡奋端的无耻,青壮尽为其所取!”
张特也一脸的怒色。
杜预道:“南下的都是妇孺,存心是想拖垮我们。”
杨峥摇摇头,“他们这是在自掘坟墓,民心既然在我,岂是他们能阻挡的?”
妇孺也是人。
尤其是孩子,潜力巨大。
杜预眼神一亮,“不错,流民青壮既然愿意来,说明心向将军,日后稍加挑动,就可里应外合。”
张特拱手道:“将军英明。”
“所有孩子收入青营之中,宣义司登记妇人,有丈夫的,九野营代为寻找,没有丈夫,就说媒嫁与有功将士为正妻。”杨峥下令道。
流民中也有一些漏网之鱼,这么多百姓,前前后后近两万人,其中不乏有漏网的青壮。
在宣义郎的帮助下,寻到家人。
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既然到了我西平,就不能让一人受冻馁而死!府库中的军粮优先供给百姓。”杨峥没有任何舍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在杨峥看来,别人这么远来投,是对自己的信任。
这世道出来混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民心,即为天意!
除了粮食,杨峥还派出青营与军中的赤脚大夫,为流民们治疗伤势。
野兽、贼人、羌胡,他们经历的磨难何等惊人?
杨峥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