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碧云深处路难寻。数椽茅屋和云赁,云在松阴。
挂云和八尺琴瑟,卧苔石将云根枕,折梅蕊把云梢沁。
云心无我,我无云心。
走近几步,张越见那幅字上钤一方“沈民则”鲜红印章,竟然不是沈度一向擅长的楷书,而是一手圆润好看的隶书,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厚重质朴来,写的恰是一首卫立中的《殿前欢》。他深知沈氏楷书名动天下,以后的馆阁体就是从此而来,自己不过是因杜桢的便宜占了个先,因此从不敢自诩在书法上有什么造诣,此时听沈度指点笔法气度,自是专心聆听。
杜桢也知道沈度在教导子孙上极其上心,却很少对外人有什么教导,于是时人即便是临摹沈氏字帖,也鲜有得其神韵的。沈度当初于他有半师之分,而他对沈粲也有半师之分,杜绾还小的时候,留在张堰乡间的沈度之子沈藻还曾经指点过她的学业,两家人乃是真正的世家通好,所以他才会明白沈氏书法的真谛。此时,他免不了也是一面听一面琢磨。
“我的楷书脱胎于赵孟頫宋克,讲的是方圆相济刚柔兼备,皇上最爱的也正是这种风韵。临帖的人往往讲究一丝不苟雍容端方,却不知道这楷书也有上下品。若是没有一丝灵气没有一丝气势在里头,那自然不过是花架子……隶书和楷书字体虽不同,道理也是一样的……你将来不限于文道,这字写得好固然要紧,但领悟其中气韵则更要紧。有了气韵,纵使是马虎一些,这字仍是有神……世人皆道是我和民愿一正一草相得益彰,其实我这草书并非不能见人,只是草书有草书的要旨……”
沈度说得兴起,竟是信手拿过一张宣纸,蘸足浓墨亲手示范,这一说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鸣镝单单磨墨就磨了三砚台。到最后,意犹未尽的沈度直起腰来,这才发现腰酸背痛手腕都抬不起来,再一看书房中点的那支蜡烛,他不禁哑然失笑。
“年纪大了,竟是不知不觉唠叨了起来,你们翁婿俩竟是不提醒我一声!”
见沈度揉着手腕,脸上却颇有满足之色,杜桢便对张越笑说道:“当初就是民则兄教导我写字也不曾说过那么多,恐怕连教导儿孙也不过如此。元节,你还不赶紧谢过自乐先生?”
得了这提醒,张越哪里还不知机,连忙上前一揖到地:“多谢自乐先生指点!”
年过六旬的沈度半辈子起起落落,自然知道杜桢让张越改口是什么意思。他这个翰林学士其实就是皇帝手中的笔杆子,只管誊抄书写,别说参赞,就是圣旨上头增减一字也由不得他,所以他从不认为天子的宠信便能带挈一家如何。今日固然是一时兴起,也确实是因为他看着张越投缘——这和才学无关,只是纯粹看得对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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