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越突然打断了楚胖子的话,见他露出了极其尴尬的表情,紧跟着又硬是挤出了笑容,他就摆了摆手道,“不用对本司解释。早先平粜的时候,你听从了家父的意思,这个人情就已经足够了,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又是暗示又是打机锋。就好比九娘今日所说之事,你这个地头蛇真的一无所知?”
被张越这么一逼,楚胖子的额头上更是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放在前头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紧紧合在了一起。好一会儿,他才赔笑道:“是草民不该存着那些杂乱心思。这货卖人口出境的勾当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先是闽东最盛,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咱们广东,尤其是琼州府因为实在太穷,不少人家都是主动卖儿鬻女。这只要一签卖身契,谁还管得着人究竟是卖到了好人家,还是卖给了化外的番子?至于昨晚加害九娘的人,草民是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恕草民斗胆说一句,自打大人上任以来,还有谁的后台有这么大胆子?”
坐车离开了楚家别馆,张越忍不住在心里细细思量。他初来乍到,借力打力让市舶太监易位,又利用此事拉拢了都司和臬司,商人那边也用了分化之计,有的打压有的笼络,按理说就是那些在粮食生意上大败亏输的粮商,在人口买卖上投鼠忌器的人贩子,也不至于敢在这种时候毫无顾忌。那个楚胖子的意思无疑是说这背后有后台,可广东境内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了不得的人?如今这里还没有镇守太监,也没有什么镇守总兵官,究竟是谁?
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张越也懒得再耗费脑子,车到半道就找了个僻静处下来。因牛敢张布只有两匹马,他就打发了牛敢先回去,也不理会这个嘀嘀咕咕的家伙,带着张布就赶到了城西的药洲武安街。从后门敲开了门进去,他一见到张谦就直截了当地把今天这档子事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不出他所料,张谦也是皱紧了眉头。
“天朝大国,岂有向外国卖子民的道理?此事一定要查!”撂下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张谦少不得沉吟了起来,最后点点头说,“也罢,此事交给我吧。如今的锦衣卫虽说不归我统属,但他们归东厂管,也得卖我一个面子,好歹陆丰是我的徒弟。我差人去锦衣卫走一趟,他们是地头蛇,查这么一桩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人命关天,这种恶事非得禁了不可!”
有了张谦这句话,张越自然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哪怕是袁方在,这远在广州的锦衣卫卫所,只怕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派遣调动的,也只有凌驾于锦衣卫上头的东厂有这权力。偏偏张谦又是东厂头子的尊长,调动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有这般捷径,张谦又是急公好义的,傻瓜才放着不用。
和张谦又商量了一会,张越便告辞了出来,这一回总算能安安心心地回自个的官廨。敲开后门入内,嘱了张布去安置马匹,他想了想,又吩咐他回头去楚家别馆附近找个妥当地方监视动静,看看都有什么人上门。交待完这些,他正打算往里走,一骑人恰好匆匆驰来,一丢缰绳下马,却是彭十三。当下张布上前向彭十三叫了声师傅,又多牵了一匹马,这才走了。
两人一路说话进了东边的月亮门,一个眼尖的婆子便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屈膝拜了拜就大声嚷嚷道:“三少爷,刚刚里头传出消息来,说是彭家嫂子有喜了!”
一句彭家嫂子让张越老半天没回过神,等彭十三一阵风似的从身旁掠过,他这才想起这指代的是谁,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彭十三这回心想事成,竟是和当年四十出头方才有了子女的张辅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