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我还吩咐你好好读书写字,练好身体,你就全都忘了?不要小看了这些,有些事情我信你必然能做到,可有些事情,你能做好一半都不错了。你只看到爹威风八面,没看过爹的狼狈样子。就是咱们家,你以为从来就是这么万事不愁的?记着,万一遭了什么事,你还能做好这些事情,那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外头的孙氏听着里头这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由得愣住了。她原本还只是惦记着丈夫,可品味着张越的言辞,她不禁觉得有几分不祥,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媳妇:“绾儿,越儿的话你可听到了?我怎么觉着仿佛是话里有话?”
别人不知道安南的局势,杜绾却是知道的——不但知道,就连张越的奏折草稿,她也曾经看过一遍,不少词句甚至还记在心里。然而,这会儿瞧见孙氏那血丝密布的眼睛,她却不敢提起这话茬,生怕婆婆因此而受了刺激,忙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这才搀扶了她进书斋,又重重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瞧见孙氏进去叫过了静官,又和张越唠唠叨叨吩咐着,她忍不住别转头去,掩饰了一下眼睛里的水光。
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过下来,谁都不想再有什么变故。要不是朝廷未必能准英国公张辅再征;要不是张攸中了毒箭命在旦夕,由是公公张倬不得不去;要不是公公张倬人在交州府,万一有变则是祸福难料……张越何必要自请前去参赞军务?眼瞅着张攸极可能挺不过去,二房要失了当家人,张越怎会不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在?
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可以不做,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
荣昌伯陈智三万大军溃败的消息不但让交州府风雨飘摇,更是让朝堂为之一震。对于交阯之事,张越当初还在兵部时上过心,但自打张攸上任,黄福再度坐镇之后,他想着蝴蝶翅膀已经扇过了,连黎利也死了,就没怎么再放在心上。至于朝中其他人则更是如此,交阯当年叛逆不断的时候还能吸引人的目光,当战乱渐平却又没多少进贡进项之后,反而是没人关注了。此次连番急奏,最后干脆跟上了一次大败,怎能不让人为之大惊?
一番拉锯,又是一次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廷议,之后,终究还是主战派占据了上风。于是,带着姗姗来迟军令的信使从京城八百里加急地连日赶路,终于把东西送到了各个不同的地方——南京兵部、镇守广西总兵府、广东布政司、云南黔国公府。自然,展开这么一份东西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是无人欢喜人人愁。
南京兵部尚书李庆忧的是一把年纪,这一趟极可能要埋骨他乡;黔国公沐晟愁的是,要从麾下调出实打实的两万人来,还得筹集军粮;安远侯柳升恼的是这回竟是给自己乌鸦嘴说中了,不得不再来一次南征;张越叹的则是,朝廷终究是放不得张辅,而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向自己的母亲开口。
于是,听着那响亮的咣当声,他只能是沉默了。
“好,你们爷俩都好!一个孝悌,一个忠君,全都撇下了我不管!”
瞧见孙氏摔了一个瓷盏,气急败坏地撂下这么一句,突然起身进了里屋,杜绾看了一眼张越,连忙追了进去。然而,满脸苦色的张越在外头只等了一小会,就看见母亲面带泪痕地又出了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忽然如小时候一般将他揽在了怀里。
“是娘错怪了你……我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和你爹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