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很久不曾痛痛快快说过话,张攸说到兴起,紧跟着又倒出了很多心里话,到最后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素来是少年老成,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提醒你的,只有一个人你需得注意一些。黔国公沐晟这个人,外人都说他是寡言笑喜读书的正人君子,但论心计,就是朝中公卿也及不上他。你爹和他在银钱上打过交道,应当知道此人的精明。沐氏永镇云南,滇人侍沐氏,便犹如百官事朝廷。就我所知,沐氏在云南的田土不下于数千顷,而沐晟在打仗上头并不擅长,用兵若顺遂,少不得他的功劳。用兵若不利,你得防着他丢下你们领兵先退!”
见张越只是稍有愕然,随即就认真地点了点头,张攸又歇了口气,这才缓缓解释道:“你如今虽是文官,但太祖皇帝的祖制就是勋贵不得预朝政,所以你反而是咱们张家如今最要紧的一个人,沐晟必定会对你示好,到时候你可得小心些。据我所知,沐氏给朝中权贵送礼的数目,别人恐怕难以想象。就是我那时候并不是什么勋贵,他也不惜纡尊降贵亲自主婚把芒市土司之女给了我做二房,更何况别人?如这样的女子,沐晟送过不少出去,但那一次的婚事不但对他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所以我便应了。但你却不得防着一些。”
沐氏是老牌勋贵,而张氏则是新兴的勋贵,但两家交情很不错,再加上沐晟的女儿嫁给了成国公朱勇,王夫人本家和朱家也有亲,总之三家人是姻亲连着姻亲。面对张攸谈及方水心时的平淡,提醒他时的诚心恳切,张越不禁微微一愣,这一次点头时就有些不自然。
而张攸也看了出来,便又加了一句:“所以,你爹原本是劝我回广州休养,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转道云南,在沐家的地头调养一段时间再回京,那样沐晟总会收敛些……除却妻室,其余女子不过是怡情。事实证明,那一次我就做错了,所以不想你也蹈我的覆辙……你大堂伯如今是太师英国公,顶着个天字第一号勋贵的名头动弹不得,以后张家就看你的了!”
领兵后继的黔国公沐晟如今已经驻扎在了临安府蒙自县,恰是云南入交址的最前站。当初从张辅入安南的时候,他还是西平侯,人也还年轻,总有几分盛气,可后来一举封公,差不多到了人臣极致,他更知道自己在领兵上头的本事,向来是遇事缩一头。便如同此次遇到交址大变,麾下不少人劝他自请领兵,他却不为所动,心里更惦记的反而是其他的事。
“报——”
外头的一声叫嚷一下子将他惊醒了过来。他出声吩咐了一句之后,大门就被人推开,却是一个心腹家将把一封急信捧了过来。待看见上头写的是张倬和张超即将护着张攸从蒙自县走,在云南府停留调养一阵子,他不禁变了脸色,思量好一会儿方才看着面前的家将。
“派人去向夫人报个口讯,告诉她在阳武伯等人留在翠湖府邸中休养期间,让她好生派人服侍,决不可怠慢!还有,家里该料理的事情,请她好生料理干净,不要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