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遍植高柳老榆,除却楼台馆阁之外,尚有高堂三处。缘正门而入,先经过的乃是左堂,但只见几棵四季常青的劲松,佐着旁边的大片绽开的茉莉,绿色愈发鲜翠,白色愈发纯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宜人的芬芳,让人不愿意举步。由堂后过假山高亭,又走过一段林荫石路,面前则是一汪碧绿的波光。
因是取园外活水引入,满池碧水蔚为清澈,上头只零星飘着几片绿叶,临岸边可见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来回游动,远远的还能看见池那边的仙鹤小鹿,越发显得野趣十足。当沿着池畔绕过千百竿翠竹,到了右堂后大槐树底下的时候,张越不禁笑了一声。
“怪倒是那些士人都喜欢到成国公这适景园来,这里吃喝日用俱足,又可赏香花绿树美人,谁不乐意到这儿来多蹭几顿饭?这么大的园子,我一路走来,单单洒扫上的人就不下于一二十个吧?”
“横竖家里从来不缺人手,再说,家务自有管家他们料理,我哪管得了这么多。我这人没多大抱负,但却知道这人活着得及时行乐……而且,田舍翁有田舍翁的好处。”
说到田舍翁自有田舍翁的好处,朱能警告地看了一眼沐斌,见他在大槐树下摩挲着那树皮发愣,他就顺势解说道:“这已经是四百多年的老槐了,建宅的时候有人来看风水,还说什么老槐成精未免不祥,让我把它砍了。结果我夜里便梦见老槐浓密的树荫底下有孩子在嬉戏,随即没过一个月夫人便有了喜兆,于是就将它留了下来。如今看来,这株老槐倒是吉祥得很……什么都是空的,利于绵延子孙庇佑后人,就是福祉!”
这无疑是一语双关的话,张越闻言不禁若有所思。然而,成国公朱能却词锋一转,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不过,今天我还想讨越哥你一句实话,这一次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究竟是怎么个宗旨?”
“按实厘定。成国公别忘了,相比其他产业的大利,这田赋其实算不得什么。三升三合五勺的田赋,一顷百亩也就是三石带零,千顷方才是三千石,但勋贵中间,坐拥千顷地的恐怕也不多吧?如今赚钱的路子远远不止一两种,但田赋正项,却是国库最要紧的财路之一。自从洪武二十六年至今,田亩数都没怎么动过,皇上因怒而生清查田亩之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旁的沐斌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别人没有千顷地,他们沐家却是远不止这些——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商税又如何?”
“商税的事情还早着呢,世兄何必着急?”
见朱勇和沐斌虽松一口气,但仍是有些踌躇,张越心里哪不知道,朱勇暂且不说,沐氏庄园却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目。如今指着商利也就罢了,但商税总不能永远这么含糊。三十税一的商税不可轻易改动,但却要加强征收。不过,各地税监等等对商旅的盘剥也不可忽视,堂堂大明朝,商税占不到国库收入的百分之一,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