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看人用人的眼光,还算不差。念栩瑜为官尚可,做人却差了点火候。同样眼高手低,念栩瑜和姜氏又不尽相同,留他在东山大营,出不了大错。念家这一辈无大才,端看念栩琨这个家主如何教养子侄。
魏卿,是个甘做奸臣的忠臣,万不会做乱世枭雄。刘大家百尺竿头,还能更进一步。余凤鸣已是首辅,才干非常。外有魏卿,内有刘大家余凤鸣,朕在或不在,朝堂都乱不了。文人相轻,这三人即便英雄相惜,也不会互相成全,只会互相牵制。
朕当初敢用魏卿,就没指望能做千古流芳、声誉无瑕的明君。唯愿不辜负父皇期望,夺回失地开疆扩域,身后褒贬随史官评断就是。朕百年后,魏刘余念这几家能不能用该怎么用,就看小六的本事了。朕不想管,也管不着。”
说罢语气微滞,笑意尽敛,“朕出继小十一,有他在一日,康亲王府就安稳一日。康亲王叔胆子小,康亲王嫂胆大却心细。孔氏仍是乐平郡王妃,她的孩子,还有小八、小十、小十一、远赴沙场的老大,朕也不想管了,由小六这个储君操心去。”
是施恩还是施威,他做了初一,十五留给嫡子做。
“朕,自认不负为人君父的责任,也不负为人夫主的义务。”昭德帝转眼看向周皇后,身形忽而紧绷,“这些话,年轻时无从说起,临到老才能说、才敢说。朕的苦心,不在乎旁人能不能懂。你,愿不愿懂?”
周皇后侧身而坐似听非听,美艳桃花眼流光倏忽倾泄,“你说了半天苦心抱负,想不想听听我的心愿?我的愿望很简单。活得好活得久。或许哪天还能出宫,还能走出京城。再尝一口地道桂花酿,再看一眼江南风光。如果不能,就学母后和太妃,养面首听小戏,只需烦恼日渐衰退的容颜。”
她答非所问,昭德帝也鸡同鸭讲,“朕吐血那次,你分明很紧张。朕知道,你心里有朕。”
周皇后嗤嗤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纤指有一下没一下舀动汤药,喂到昭德帝嘴边莞尔挑眉。
昭德帝偏头避开,透过周皇后望进年少恩爱时光,声气飘摇,“周嫦娥,你不是不愿懂,你只是还恨朕。”
他最后看一眼容色不改的妻子,半阖着眼龙嘴紧抿。
周皇后敛笑垂眸,看着疲态毕露的昭德帝轻声道:“楚堰,我恨过你,我也爱过你。可悲可叹的是,我最爱的是自己。”
她手心残留着药碗余温,轻柔盖上昭德帝双眼。
昭德帝眼皮一跳:“……朕还没死。”
周皇后动作不停:“……哦。”
既然死不了,就继续相看两厌、纠缠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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