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和苗先生等人看着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嗓子眼如同被棉花头塞住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膛里面如同压着千斤大石,呼吸都万分的困难。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充分估计了灾情的严重,已经充分估计了灾民的艰难,但是即便是在有救灾粮和救灾措施的情况下。居然是这般模样,那么陕北那些地方又该如何?难道整个陕西就无有幸免么?!
但是,人间悲剧似乎只是开了个头,车队出了城,另一番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饶是于苗等人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却也被现实给冲得几乎无法忍受!
从城门口开始,道路两边就出现越来越多没有及时清理的死尸饿殍,寒冬腊月里天气冷。死尸暂时不会出现异味。也没有人管理,就这么任由他们倒在地上。然后清理道路边沟渠之中,摆出各种模样,一个个形似骷髅!
于右任清楚地看到,在田野道边,绝大多数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他问陪同军官这是怎么搞的,军官回答说:“这是被野狗咬的!”
但是,这样的灾荒,这样的大难,人都剩不下了,哪里来的野狗?哪里来的这么多地野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他们出潼关往风陵渡去,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看见有一户人家似乎正在冒着袅袅炊烟,一股罕见的香味随风吹过来,透过车窗钻进所有人的鼻腔,调查的人都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会有肉香?而那些陪同的人,却一个个的面容死板,什么表情都没有。
于右任吩咐停车,然后带着人急冲冲的奔到那户人家,打开形同虚设的残破大门,看到院子里,一群人正围着一口破锅,锅里浑浊地水里正煮着什么,见到这么多军人冲过来,他们如同受惊地鸟群般一哄而散,躲到墙角里瑟瑟抖,于右任伸头往锅里定睛一看,惊叫一声,扭转身“哇哇”大吐起来!
其他人见状心知不妙,但仍有迟钝的凑过去观瞧,赫然见那破锅之内,煮着一个残缺不全地孩童,看样子也就七八岁大,被浑水裹着的切开手脚在滚滚水中上下浮游,一阵阵肉香正随着蒸腾的热气飘出院子!
一群人一下子全都逃命也似的掩面逃离现场,奔出院子捏着鼻子不去闻那味道,然后找个沟渠大吐不已。
于右任勉力压下胸中不适,令军兵拉过刚才围着锅的那些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大锅问那些人道:“你们!你们简直丧尽天良!就算饿极,怎可食人?潼关离得如此之近,你等就不能去讨点救济粮果腹!这等禽兽行径,怎么做得出来!”
一群人除了害怕,脸上在没有别的表情,反倒是有几个鼻孔翕张,闻着锅中的味道,眼睛着绿光,口角流着涎水,貌似已经麻木不仁。
倒是有一个年龄颇大的半大老头颤抖着说:“军爷!长官!俺这是吃的自家孩子,这不犯法吧!”
于右任差点气的倒仰,他厉声叱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吃人还分内外不成?你等不知这吃人乃是禽兽的做法么?你们怎可…怎可…!吃人!”
老者拼命地趴在地上磕头,口里一叠声的说:“俺也没办法!俺饿得不行了!孩子先饿死了,俺不吃他,也得让别人吃了。”
于右任只觉得脑袋有些晕,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事!古书常言,大灾之时,易子相食,可他们今天吃自己的孩子,竟是因为自己不吃,也会被别人吃,那么一路之上,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所谓的“野狗”分尸,真相便是如此么?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苗先生从旁冷静的问道:“潼关的救济粮呢?从去年十月开始就放救济粮,你们怎么不去?”
老者道:“哪有救济粮!今年5月冯大帅兴兵,俺们就没见过粮食了!山西河南的逃荒的人都往这里跑,就是有粮食也分完了,那还得先供着军爷吃完,俺们,树皮都三个月没吃过了!”
旁边陪同人员听得满脸黑沉沉的,此时赶紧过来拉着于右任道:“于院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流民乱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聚一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于右任忽然了狠似的叫道:“不!继续走,去风陵渡!我要看看到底还能看到什么人间奇景!”
他们继续上路,沿着去年开始赈灾修路计划整出来的大路赶奔省界的风陵渡。快到地头的时候,他们视野中出现另外一片奇特景象。在靠近一座小镇的茫茫田野上,一个个巨大的市集堆满了人,正在大声呼喊着叫卖着,出售的对象,是无数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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