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是在下午回来的,回来时带着他新娶的老婆。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年轻。继父在要结婚以前,是打电话跟她说过这事的。她的家庭地位,决定了她是咋都不能反对的,她记得她在电话里说,只要爸你觉得幸福就行。继父当时好像很感动,说话嗓子都有些哽咽。
继父和那个新娶回来的女人,对她和满仓都很热情,继父让她把那个叫素芬的女人喊姨,她和满仓就把她喊姨了。叫素芬的那个姨,忙忙活活弄了七八个菜,继父让她上楼去喊她姐,说一块儿吃顿团圆饭。她去喊了,门没叫开。继父说他去喊,他上去只喊了一声,里面的声音就突然又放大了一倍,那唱声简直是在鬼哭狼嚎了。继父好像想发火,但又很无奈地下来了,他说:“你姐说吃过了,不管她,咱们吃吧。”他们就跟继父和素芬姨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继父这几天很忙,好像是又接了一宗装台的活儿,迟早带着那个姨出出进进的,几乎是形影不离。断腿狗好了还是老样子,一直很乖巧地卧在三轮车上。继父对满仓很客气,还问过她一次,是不是定下来了?她回答说,哪有这事呀,就是同学,来西京逛逛就回去了。继父还专门问满仓晚上怎么住,她有些嗔怪地说,当然是在外边住旅馆了,家里哪来的地方呀。继父就到隔壁一家私人旅馆,给满仓订了间房,一晚上一百块,他总共给人家交了五百块押金。韩梅说,他自己有钱。继父说,人家到咱家来了就是客,咋还能让人家自己掏住店钱呢。韩梅很感动,继父出门时,没有戴手套,她还专门赶出去给继父送了一回。继父说还不太冷,但还是很欣慰地戴上了。
韩梅这次回来,觉得家里的空气是大不如前了。菊花姐过去也对她不冷不热的,可从来没有发展到不说话的地步,这次回来,几乎没有完整地说过一句话。她跟菊花的房门是平排着的,菊花在靠拐角的那间房里住,那间房,也比她的这间略大些,菊花出进,都要经过她门口的。过去经过时,总是会搭声腔,或进来走动一下,可现在,哪怕她把门开得再大,菊花都是目不斜视地端来直去,再不就是在房里大放音乐,震得人永远都只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过去家里是在一口锅里吃饭,这次回来,没见菊花到楼下吃过一次,要不就叫外卖,要不就是自己出去吃,明显跟那个素芬姨有些势不两立,跟她亲爸也不招嘴。连朱满仓都说,你这个姐,人咋怪怪的。韩梅不想让朱满仓知道家里的事太多,就说,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朱满仓过去只来过西京一次,对西京城很是新鲜,她就陪着逛了一些地方,晚上他在旅馆睡,因此,回家的时候就很少。但韩梅发现,朱满仓对自己依恋得越来越深了,她自己也有几乎控制不住感情的地方。昨天晚上,从大雁塔广场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朱满仓还要她去旅馆房间坐坐,她也有缱绻不舍的心情,就跟着去了。谁知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在亲吻过自己以后,竟然有往床上压的意思,她也想反抗,但内心又有继续往前探索一下的期待,反抗的力量就明显弱了一些。这家伙,也许是感觉到了这种心理暗示,就跟一条健壮的牯牛一样,嗵地把她压翻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平日呆头呆脑的家伙,竟然手脚那么快,几乎是不经意间,就把她外套的第一颗纽扣解开了,她仍在表示反抗,但反抗的力度并没有加强。紧接着,第二颗纽扣就解开了,她还是在适度地反抗着,那种适度甚至有些减弱。但当第三颗纽扣解开时,她突然猛一掌,把这条牯牛推出了老远,她觉得这一步是绝对不能迈出去的,一旦迈出,她就得跟这个乡巴佬去大山里过一辈子了,这是她截至目前,还都不能确定与朱满仓到底是同学还是男友关系的根本原因。她有些羞涩,也故意表示出某种愤怒神情地看着站在墙角的朱满仓,朱满仓就跟犯了严重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几乎头都不敢抬地静候着老师的训斥。这就是她爱朱满仓的地方,以朱满仓的牛力气,听他自己说,他在家里,能搬动门口二百多斤重的大磨盘,一顿还吃过两斤半肉饺子,要强她这四十多公斤的“轻飘羽毛”之所难,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更何况,自己内心还有某种半推半就的东西。好就好在,他没有强她所难,他是真心爱着自己的,这也是她最终同意他跟着自己来西京玩几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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