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同左端佑所说,热血和激进不代表能够明事理,能把命豁出去,不代表就真开了民智。哪怕是他生活过的那个年代,知识的普及不代表能够拥有智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自主和智慧的入门要求上亦即世界观与人生观的对立统一问题上都无法过关,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
破除儒家,改变一些东西,塞进去一些东西,无论话说得多么慷慨,他对于接下来的每一步,也都是走的战战兢兢。只因路已经开始走了,便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忧虑了一阵前线的情况,随后又低下头来,开始继续归纳起这一天与左端佑的争吵和启发来。
……
黑旗军驻地,铁鹞子俘虏拓吉被押着从帐篷间走过去,周围喧闹成一片,他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能力努力地听着,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押出来之前,他还在跟一同被俘的同伴低声说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支古怪军队与西夏王师的谈判,他们有可能被放回去,而后可能遭到的惩罚,等等等等。
不久之后,他才在一阵惊喜、一阵愕然的冲击中,了解到发生了的以及可能发生的事情。
“……出小苍河是为什么?打延州、打铁鹞子是为什么?现在退走,李乾顺喘好气了,一路追到延州,大家耗下去我们耗得过吗?现在是唯一的机会,打他!打怕他!我不是说这个机会很好把握,不是说李乾顺很好打,十万头猪都不好杀。但如果做不到,我们死的兄弟就白死。”
“……出来之前宁先生说过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打,因为没有别的可能了!不打就死。现在也一样!哪怕我们打赢了两仗,情况也是一样,他活着,我们死,他死了,我们活着!”
“……告诉你们,两天之后,十万大军,李乾顺的人头,我是要的!”
“……怎么打?那还不简单吗?宁先生说过,战力不对等,最好的战法就是直冲本阵,我们难道要照着十万人杀,只要割下李乾顺的人头,十万人又怎样?”
“……有防备?有防备就不打了吗?你们就只想着打没防备的敌人!?有防备,也只能冲”
“……说大话谁不会,说大话谁不会!对阵十万人,就不用想怎么打了吗?分一路、两路、还是三路,有没有想过?西夏人战法、兵种与我等不同,强弩、轻骑、泼喜,遇上了怎么打、怎么冲,什么地形最好,难道就不用想了吗?既然大家在这,告诉你们,我提了人出来,那帮俘虏,一个个提,一个个问……”
“……这位兄弟,西夏哪里人啊?不想死就帮个忙呗……”
被拉出到空地上之前,拓吉正被迎来的讯息潮冲击得有些恍惚,皇帝陛下携十万大军杀过来了他看着这犹如烧烤晚会般的情景:面对着扑来的十万大军,这支不足万人的军队,兴奋得如同过节一般。
他们在讨论的,不是逃跑吗?
他环顾四周,篝火的光焰当中,无数的议论声远远近近的还在响,这一片帐篷的小空地间,一个个看似正常的军装疯子正在看着他。
“……说话啊,第一个问题,你们泼喜遇敌,一般是怎么打的啊?”
……
长风漫卷,吹过西北苍茫的大地。这个夏日就要过去了。
六月二十九上午,西夏十万大军在附近拔营后推进至董志塬的边缘,缓缓的进入了交战范围。
一场最猛烈的厮杀,随秋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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