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是锅炉房的长工。
他年纪大,有点手艺,时不时还给学校宿舍和教室,修理暖气,通通管道。
我没怎么在意,敷衍了她一句:‘赵师傅不在。’
那女孩说,‘那能不能麻烦您,去给我们宿舍看看,水漏了一地。’
我有点烦,‘找你们学校后勤!’
女孩说:‘后勤今天都休息。管道喷水,宿舍有个女孩的床铺都湿透了,晚上根本没法睡。
那请问您,赵师傅多会就回来了?’
我心想,多干点事,给赵师傅留个好印象,万一冬天过了,辞退短工。
赵师傅和学校说说,我也有机会留下来。
于是我就跟着那女孩,去了她们宿舍,鼓捣半天,还真让我给鼓捣好了。
女孩连声道谢,递给我毛巾,让我擦溅到脸上的水。
那毛巾香香的,软软的。
我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后来我知道,那女孩叫夏之音,父母都是教授。
她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鬼使神差的,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悄悄跟在她后面,一路跟着她走回家。
我总是觉得,一个女孩夜晚回家不安全。
我看到,之音善良真诚,天真纯洁,家教很好,对人随和。
我那时觉得自己,是有点喜欢她的。
......不是有点喜欢,是很喜欢。
我不敢,其实是我不配。
她像天上圣洁的雪花,而我像臭水沟里的一摊烂泥。
烂泥怎么能够得到雪花呢?”
说到这里,辛万福停了下来。
题安接着说:“能。
烂泥上不了天,但它可以让雪花跌落下来。
它可以让雪花跌落到臭水沟里。
融化后和污秽的自己搅在一起。
雪花之前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记得。
人们踮着脚,捂着鼻子,厌恶地绕过去,唯恐避之不及。
这样,雪花再跑不出臭水沟,它无处可逃。
你说,雪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可悲的事物?”
辛万福抬起头,眼睛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臭水沟里的污泥,用自己的生命来呵护雪花。
他爱她。”
题安看着他:“如果这是爱,这是多么可怕的爱。
你最无耻的地方在于。
你以一个不畏人言、憨厚倔强、老实人的角色出现,接受了辛悦妈妈,接受了辛悦。
你确实用一生在爱她们。
但同时,你毁了她们。
辛悦发现了真相,她无法接受在她心中,和大山一样巍峨正直的父亲,轰然倒下。
她看着疯癫的母亲,老实的父亲。
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世界。
她只能不断靠食物,塞满自己淌血的心。
她曾经是一个向日葵般阳光的女孩。
她坚信她总有一天,能将父母拉出深渊。
直到她发现,自己从来不是向日葵,自己出生的地方,就是臭水沟。
她厌恶自己,厌恶世界,她跳了下去。”
辛万福捂耳朵:“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
题安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想要辛悦妈妈,完全失去依靠,这辈子只能依靠你。
再也离不开你。
就要慢慢让她只剩一个人。
于是,你从小在田间地田的经验,给了你灵感。
蓖麻毒素,是吗?
辛悦姥爷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但,辛悦姥姥生前签了器官捐献书。
在器官捐献中心的医生来了之后,你怕暴露,坚决不同意捐献遗体。
匆匆将老人的尸体埋葬。
可惜,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那张器官捐献志愿书还是出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