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任太医再次沉默,武英郡公叹了口气,“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在大皇子、二皇子这么大时,见到陛下的机会和时间却比皇子们都多……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当时的孙氏、牧氏都正得宠,近水楼台先得月……后宫之中,宫妃与子嗣,本来就是这样相互扶持……
“陛下从登基起,就不曾遵循过礼法……”武英郡公慢慢、慢慢的道,“他既然任人唯爱,你以为养在太后身边……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他要的储君,不是贤德孝顺……而是讨他喜欢……连见都不怎么有机会见到他的皇子,又怎么讨他喜欢?你以为人人都似高祖那样,喜欢以貌取人吗?!”
武英郡公渐渐冷笑起来,“高祖以貌取人,得了聂介之……又得了陛下……聂介之……多少年才出一个聂介之?!”
“更何况、何氏手段过人,往后,若还有进宫的娇妃美人怀孕……”武英郡公森然道,“难道我能指望你挨个去解决她们吗?”
何氏家世微弱偏偏人多,想跑都没法跑,利于控制……而且她还不能生育了,没有亲生子女来和四皇子争宠……她又心计过人,四皇子归了她抚养,为着利益,她也容不下下一个孙氏、步氏之流的出现,更别说其他得宠爱的皇子……这么个妃子,加上任太医的配合……
如果右娥英没死……可如今却只能便宜了何氏……
既然右娥英选择了何氏,可见她什么都看得清楚……包括自己死心塌地的爱着姬深,但死后姬深却未必能够记上她几天……连她赔上性命生下的四皇子,若是没有一个手段足够的母妃庇护……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那个昏君的喜新厌旧和无情无义……右娥英从头到尾都清楚得很……所以她为四皇子选择了何氏作为养母,而不是真心疼爱她又身份高贵的太后……
然而她还是痴痴的爱着姬深……即使临终前想见姬深一面……姬深却在宫外与旁的女子偷欢……但自己珍爱万分的长女,却到死都没怪过他一个字……
他怎么配呢……
对丈夫用尽了性命去爱,对四皇子也是苦苦思虑、用尽手段为何氏铺路来安排……为人妻为人母都用尽了心思用尽了己力……可是……为人女呢?!
武英郡公怔怔出神片刻,忽然以手抚胸、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武英郡夫人呆了半晌,才不顾自己身体的从榻上爬起来:“顺之!”
任太医被武英郡夫人提醒,才要起身上前施救,不想武英郡公却摇了摇手,疲倦的闭上眼睛:“无事……不过是这几日烦闷所积,吐出来反而畅快……”
又顿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看向仍旧跪在那里等候处置的任太医,慢慢的道,“当年,先父入邺觐见高祖,偶然遇见你时,你不过是高家一个寻常的下仆,每尝受人欺侮,却在医道上颇有天赋,高家医馆里的大夫看你机灵,教导你几句,哪知就引来了其他仆下的嫉妒,纷纷排挤你,甚至从此都不让你靠近医馆……先父怜你好学,所以私下让当时的随身医官用心教导你……后来又赠了你那卷医书……”
“属下永不忘先郡公大恩!”他说到这里,任太医已经哽咽着连叩三个头,颤巍巍的道!
如果没有苏群,这世上绝不会有一个名震大梁的任太医……
无论苏群的后人对他怎么呼来喝去……
这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先父并没有想到要你报答。”武英郡公自顾自的道,“是你后来知道先父即将返回营州,冒着大雪追出邺都数十里,跪在雪地里承诺要报答先父……当时先父对你留了意……就借着夫人的关系,对你照拂了些……没想到,世上竟然就这么出了一个名医……”
“这些年来,你为苏家做了不少事。”
“孜纭的死不能全怪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害怕什么呢?你早已不欠苏家什么了……长女韶华而逝,我与夫人再伤心,也不至于迁怒于你……”
武英郡公疲惫的道,“接下来的水会更混,你若承受不住,就告老罢……这番话,在先父去时就叮嘱过,先父虽然好算计,却讲究公允,他给予你的,你早已还清了……”
“先郡公给予属下的,属下这辈子也还不清!”任太医忽然止住哽咽之声,认认真真的道,“为苏家做事,本是属下甘心情愿!”
“那你的子孙,可以陆续离开邺都了。”武英郡公低声道,“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冰凉的视线对上武英郡夫人灼热愤恨的目光……多年夫妻,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