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郊乡野间一处茶肆,来来往往都是些为生活奔波的苦命人,大家齐聚一堂,十分热闹,忙碌了喝口茶水。
鹿尘迄今经历,大抵也算苦命人一类,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神色平静,喝下一杯茶水。水吞下去落入五脏庙,茶叶却留在唇齿舌间。唇开合、齿撕咬、舌席卷,慢慢被嚼烂了,微微的苦涩泛滥于味蕾,有一种微妙的过瘾感觉。
自杀死彭连虎和侯通海后,已过去了五日。
当日他一时情不自禁,玩雪戏耍之后,惊觉自己何其不端庄,堂堂全真教三代弟子,也是要脸的人物啊。即使无人看在眼中,也自觉羞红了脸,匆匆而去。
接下来一连五日,一路不快不慢的南下,又过了一城,中间再无什么事端。鹿尘白日行走在山野中,入夜了便修行不辍。
炼神突破二品,对他而言绝非只是感知更加灵敏,移魂**更加神妙而已。更在于心海运行效率再增,能够以更加精细的角度审视武学。这等于是设备升级。
而观摩李延宗大战丘处机和追命,再先后杀死梁子翁、彭连虎、侯通海,则无不是珍贵的原材料。
于是,他开始新一轮的推演武学。
鹿尘将心海推演武学的过程比喻为工厂开工,并加之“轰轰烈烈”“红红火火”这样的形容词,并非因他眼界狭隘,还在拘泥于前世思维,只是综合了前世今生,仍觉得这比喻最为精准。
只因那过程堪称壮丽,一个完整的鹿尘在需要的情况下破碎成千万个,有的说侠之大者,有的说人在江湖,有的侧重于江湖意气的冒险,有的则综合现代人精致利己思维,每个都是自己,每个却又都只是自己的某个侧面。
大量的思想交织起来,在一個需要的议题中激烈的碰撞,碰撞中无数的念头毁灭,又生出无数新的自我与新的思想。
对鹿尘而言,这过程像是闭住呼吸使劲憋气,等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呼吸一大口气,然后便可细细体会那份满足。过程煎熬,结果却十分畅快。
可惜之处在于,暂时而言,九阴真经武学是他不能涉及的领域。他搞不懂那些青蓝色海域里的信息,若试图去理解,就好像科学碰上了玄学,每一次观测的结果不尽相同,连总结规律亦无法做到,更不提进一步动作了。
鹿尘只得退避三舍,找到软柿子捏。便是丘处机传给他的三门武功。
其中的南无拳和全真心法,已被他自行推演的“身不动虎啸元精拳”法统摄一体,熔炼一块,不分彼此了。
世上大凡武学,要不练气,要不炼体,就如丘处机传他时候的两门武学。等到高等一些的武学,既可练气也可炼体,比如鳌拜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只是鳌拜侧重于其中炼体一面。
但像“虎啸元精拳”这样,练气同时炼体的武学,却就少之又少。
而实际上,这既是一条康庄正统大道,关乎于先天之上,三花聚顶的大三合境界。但同时,这也是一条被大多江湖人放弃的正路。
在精气神三道,后天修行,大多都可单走一条道路,到顶就是先天。
根据武学、工龄、磨砺、环境、天赋等等不同,先天实际战力亦有高低,但在境界概念上,却无有什么前期、中期、后期之分,初入先天和先天一百八十岁,可能前者更加厉害。
这就像是同一个学校的毕业生,有的成绩好,有的成绩差,有的问他问题对答如流,有的问他问题他茫然得像个婴孩。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皆同属毕业生,并无学历上的差距。
武学上亦是如此,若是练气先天,再如何钻研下去,亦只能积攒“量”,而无法取得“质”的突破。几十年内力和几百年内力,在这概念下并无什么巨大区别,后者至多只能多撑一些。
先天是人的顶点,想要再进一步,非得找到另外两条道路不可。
以练气先天为例,炼气先天尔后便兼修炼体、练神先天,使得精、气、神勾连相合,达到某种三宝合一、不分彼此的境界,方有机会一起完成类似于后天转先天的巨大蜕变。
这时候,人不再是人,而已超凡入圣,化作天人。
毫无疑问,李延宗正处于这关卡前。
从这角度看来,若对武学上有巨大期望,或早或晚,都得精、气、神同修,不若一开始同时进行。这亦是全真教的武学观点。
不过对大部分江湖人而言,这是绝对正确的废话,正如前世任何学生都知道上学是为胜过牛爱,为人类做巨大贡献一般,谁能说这目标错了?
而事实上,大多数人的选择是,专修一道,去做些眼前的事情。出人头地、搞钱、令父母刮目相看……无非如此而已,有些过于伟大的东西,不是人人都可以去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