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卫太傅沉着声,看月光下女儿沉静的脸百感交集。
“知错。”卫林下说道。
“错在何处?”卫太傅问道。
卫林下抿了抿嘴说道:“女子读书不为功名利禄,更不该读几页书便有指点世事、菲薄历史之举,三从四德才是身为女子的正道,女儿的错,一是捉刀代笔,二是谮越女子正道。爹,女儿以后不敢了。”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委屈的样子。
“你既知道为何明知故犯?自恃为父分不清你和风致字体的细微差异?”卫太傅捋着胡须,尾音挑得高高的。
本来就分不清,否则怎么会让她捉刀代笔了这么久,连小时候临帖她都代写了好多。
更深夜凉,卫太傅又一向偏疼女儿所以便又训诫几句作罢,卫林下都低眉顺目应了。
卫林下加起来跪了有一个半时辰,膝盖都紫了,玉墨拿来她饭时就让准备的熟鸡蛋卫林下让她先放在一边,果然,没一会儿,卫夫人匆匆忙忙来了,一看那青紫的膝盖便张嘴骂了句“这死老头子,我说今天把我支出去和人玩牌,原来是算计我女儿。”然后又是心肝肉的叫了一通,看见旁边盘子里的几个红皮鸡蛋又把玉墨夸了一通说她心细。卫林下少有的委屈地抱着母亲的胳膊说:娘,您别怪爹爹,是女儿不对,以后不敢了。惹得卫夫人又是一阵心疼,嘴里说着回头教训老头子。
罚跪之后,卫太傅便不让卫林下去大书房上学了,燕郡主问他他便推说卫林下身体不好,要休养。栗薇姮不敢直接问卫太傅就转而问卫风致,卫风致也随便敷衍他们:病了,确实不舒服。燕郡主柳眉一皱道:“是那大冷地上跪出毛病来了?”卫风致嘿嘿笑两声也不答,他们说的热闹,只有奚临轩仍旧不答言,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仍旧缓缓翻着书页,只是,书上都写了什么是全然是入了眼入不了脑。
卫林下到底如何触怒了她父亲,竟连学堂都不许来了。答案,恐怕除了卫家人外人也无从得知了,这实在让奚临轩很感兴趣。
晚饭时候,奚临轩多看了卫林下两眼,她神色很是如常,眼角嘴角都微微翘着,很有礼节的生疏弧度,倒是卫夫人时不时递给卫太傅一个白眼儿,很是凌厉。
奚临轩想,卫太傅虽不许她和他们一同上学,但平时应该还是会许她去大书房的,抱着这种想法,奚临轩每天午后都去大书房坐一会儿,一直坐了五天又上了一回学卫林下都没来,奚临轩有小小的恼意,他把这归结于找不到卫林下受罚的原因。因他来的勤卫太傅便很高兴,偶尔碰见还要细心问问他可有疑惑之处,奚临轩也总是答“没有”,这让卫太傅多少有些失望。
直到霍城开始下雪奚临轩也没在书房见过卫林下。
霍国封地在偃朝北面疆域,再过一个燕国就是草原,胡人的草原王国,霍城的初雪便来势汹汹,奚临轩自小没见过这样厚重的雪所以很是新奇,让太监宫女开着屋门,在厅中摆两个大熏笼斜倚着赏雪。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想起偃都的那座皇宫,那里有一座偏僻的宫殿属于他,在东夹道以东,再往东出了内宫宫墙便是湖,那个湖,每年都有不少的太监宫女“溺毙”,他小时候,乳母和嬷嬷们常用那些水鬼吓唬他,为的是让他早早到被窝里躲着她们好去喝酒赌牌。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奚临轩收回思绪,眼前的是燕郡主,一身行头像要出门的,她问他:“殿下,我们要出去看雪,您与我们同去么?”奚临轩想也没想便说不去,燕郡主漂亮的脸孔泛出一丝无奈,随即又笑:“十三哥,一起去吧,以前你住在京城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雪,嘻嘻,当然,比我们燕国还是差了点哈,去吧,说动了你我才好去求卫太傅准卫小姐去呢。”
这句话很长,触动奚临轩的只有两个词:十三哥,卫小姐。虽然他内心有些翻腾但脸上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卫小姐去否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我要是连十三哥你都请动了,卫太傅自然不好驳了我的面子。况且……”燕郡主嘴边现出一个小小的可爱梨涡道:“难道十三哥你不想知道卫林下因何被罚么?”
“不想。”奚临轩道。
燕郡主想了又想,终于说道:“那好吧,那我去跟卫太傅说十三哥邀请卫小姐赏雪。”
“随你。”奚临轩仍旧意兴阑珊的样子。燕郡主没辙了,只好用出最后一招: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磨了半个时辰,茶费了四碗,奚临轩终于不忍其烦答应同去了,燕郡主便轻快地跳到雪地里跑远了。
因奚临轩的首肯,六人行终于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