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的脸上难得的挂满了笑意,一一扶起孩子们,到了杨昱时,又问起最近在学些什么。杨昱忙回答,正在跟成夫子学医术药理,还有跟四哥学习杨家枪法。杨业笑着点头。
寒花便张落着一家人吃团圆饭。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许多。小七和小九兴奋的询问父兄边境的风光战事。杨业不是爱说话的人,三郎便耐心的给两个弟弟一一做答。
小七听了一脸向往的神情,央求着父亲说,“爹,这次再走,你把儿子也带去军中吧。”
杨业含着笑抿了一口酒,“你才多大。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跟着师父多学几年功夫,免得到军中给我丢人现眼。”
小七不满的嘟起了嘴,“总说我小。大哥,二哥参军时,还不是跟我一样的年纪?”
“那是时事所迫,被逼无奈。再说,你大哥二哥像你这个年纪时,已是熟读兵法,文武全能了。瞧瞧你,让你读书比个登天还难。只会逞匹夫之勇的,那是莽夫。”
小七撇撇嘴,“光会读书有什么用,朝廷里的状元进士一堆,真把他们都丢到战场上去,还不是熊兵一个。”
杨业把酒杯放下,面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四郎在桌下踢了踢小七的腿。
小七怏怏的埋下头。
杨昱看父亲面色不对,知道是小七的哪句话触了父亲的心事。于是饭后悄悄的问四哥。
四哥叹惜着说,“你知道爹爹和哥哥们这次是如何陷入雁门谷险境的?本来我宋军在雁门也有数万驻军,不至于溃败如此。就是因为官家听信了谗言,说武将在外,不能独受军权,于是派了一个混帐护军马从远奉旨监军。这个马从远,就是个两榜探花出身的文人。谁知辽兵进犯,大军压境,仗还没打,那个马从远却吓得自己先辙了几百里,逃到雁门后的百谷城。还反咬一口,说是为了军事需要,占据有利城镇,结果把爹爹和几千将士暴露在了辽军的铁骑下。好在爹爹神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谁知,战绩上报,皇上不仅没有严惩他,反而奖了他所谓监管得力之功。还继续留在爹爹的军中监督。”
杨昱心寒,杨家的功高震主,终于令官家生忌了。天威难测,宠信有度。掌控兵权,就是那匹夫怀中的利器。给,与夺,都是罪过。
父亲也看清了这点吧,所以才会忍让。然而忍让的结果又是如何?金沙喋血忠义尽,七子去,一骑还,万城空巷恸悲泣。大丈夫,保家卫国,战死杀场,死而无憾。然而当真无憾么?当王诜挟私撤军,当潘虎城头放箭,当杨业撞死碑前时,死,当真无憾吗?
杨昱回首,环顾了一眼此刻这喜庆欢娱的无佞府,一张张笑脸,一团团亲和。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三年后,就在这个秋风摇坠的时节里,昨日还欢和如锦的杨府,转眼间便俱带稿素,哀歌恻诽。
三年,对,还有三年。杨昱从生在杨家起,就牢牢的记住了,也时时在回避着这个日子。三年不长。但那个结果,真的是他愿意承受的吗?当他的父兄们都英勇的为国捐躯之后,他这个多余杨家之子,又会何去何从?
这一年,杨昱十六岁。一事无成。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
他还只是个天波府里庇荫着父帅光辉的顽世公子。人微言轻。没有一点处世的资本。没有一点改变的能力。
他能做什么?
杨昱想,至少,我要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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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历史上的杨业应该是死在一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