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分派到各个地方衙门当地方官的,则由李云亲自进行一次综合性考校。
这段时间,关于选拔制度,李云考虑了很多,这会儿就一股脑,都对着杜谦说了出来,他喋喋不休的讲了一个时辰左右,然后猛喝了一口茶水,看向杜谦,问道:“杜兄,你觉得我这个法子,可行吗?”
杜谦许久没有说话了,闻言看了看李云,苦笑道:“使君,这个取士的法子,你是准备在金陵文会上用,还是以后…以后正经举办科举的时候,也这么用?”
“现在算是试点,毕竟咱们江东太缺人。”
李云笑着说道:“如果能行,往后就都照此办理。”
“此是术治。”
杜谦看着李云,低声道:“传将出去,要被天下儒生,指着鼻子骂的。”
儒家,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儒家认为,圣人之法,乃是天下**,乃是普世之道,只要学会了圣人的学问,百行百业都可以适用,天下无处不能治,天下无事不可管。
这才是行道,也就是比术治高一档的“道治”。
李云不以为然,喝了口茶水之后,开口道:“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想要骂我,任他们骂去就是,有本事到我面前来骂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看了看杜谦,问道:“杜兄也不同意这种取士的法子?”
杜谦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李云的这些想法,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虽然听起来都有一些道理,但是这些道理,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完全悖逆的。
过了好一会儿,杜谦才低头喝茶道:“使君,若只论术而不论道,有才而无德,这样选出来的官员,到了地方上,难保不会,难保不会…”
他这里想说鱼肉百姓,阳奉阴违。
不过想到那些儒家正统教育教出来的官员,似乎也会这么干,所以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云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杜兄,夫子的道理天下人人可学,我也觉得应该让天下人学,但是学是一回事,用又是一回事。”
“真正落在实事上,夫子的道理未必管用。”
杜谦握紧拳头,抬头看着李云,说不出话来。
“使君,圣人的道理,圣人的道理…”
李云见他说话支支吾吾,于是接话道:“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天底下读过这句话的人数不胜数,若都能做到这句话,早就天下大吉,海晏河清了。”
“何至于如今世道大乱?”
“大多数人,只是别人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再说了。”
李云放下杯盏。缓缓说道:“我求实务,求事功,不一定就是反儒,四书五经还是可以学,只不过除了这些经书,想要在我这里做官,就还要学一些实务。”
杜谦苦笑道:“使君现在,非是常人了。”
他看着李云说道:“以使君的本事,将来大有希望一统天下,若是一统之后,依旧照此办理,这便至少是要延续二百年的成例。”
“二百年不求道,圣人之道,恐怕就无人会提起了。”
他盯着李云说道:“使君不要忘了,圣人还有一句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可以说是所有封建王朝存在的基石了,也是帝制时代,天子威权的来源所在。
杜谦的话,也是历朝历代,为什么尊儒尊孔的原因。
圣人的话里,有能让他们存在二百多年的逻辑。
李云认真考虑了一番,还是轻声道:“我还是现在的想法,当官…至少要有一些本事,不能只会背书作文。”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至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他看着杜谦,缓缓说道:“杜兄,我谋取天下,初心不在此。”
“即便是圣人之言,也是君君父父在前,臣臣子子在后。”
李某人很是坚定:“维系朝廷,靠得非是这些圣人之言,而是让天下百姓好过一些。”
杜谦叹了口气道:“使君这话自然是没有错,但是古往今来,帝座上的天子所求,是百姓哪怕过得不好,也不去造反。”
李云摇头道:“我不取这些。”
他看着杜谦说道:“杜兄,先前咱们已经说好了,凡有大政,当先试行,江东便是一个很好的试行地方,我们现在缺文官,无论如何,先在江东试上个一两年。”
杜谦起身,低头拱手道:“属下遵命。”
李云站了起来,拉着他的衣袖,笑着说道:“怎么这趟回来,杜兄似乎变得客气一些了?”
“礼不可废。”
杜谦缓缓说道:“如今的使君,已经可以说是江东国主了,该有的礼数,是必须要有的。”
李某人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路把杜谦送到李园门口,二人在门口分别,李云对着他抱拳道:“这个事情,我这几天在李园多想想,杜兄回去也多想想,如果杜兄还是想不明白,随时来找我聊。”
“我这个人,最擅长听取意见。”
杜谦缓缓点头道:“属下明白。”
二人分别之后,李云扭头回了李园后院,去看老婆孩子去了。
而杜谦,往外走了几十步之后,忽然回头看了看李园。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思索了一番之后,他忽然松了口气,背着手回了金陵府衙。
圣人之道,几千年了,没有人能够真正更易得了。
哪怕可以…也不可能长久。
一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