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学武。”
“我还要上武当。”
……
黄瓜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这两天总爱恍惚走神,拿着木瓢往担在瓮缘的荷叶边黄铜盆里舀了两瓢水,小指深浅不到,便被枝头扑棱翅膀飞走的绿莺惊吓,木瓢掉在地上,黄铜盆跟着滑落,飞溅的水花打湿黄裙和足下的白色绣花鞋,惊慌失措后退时又撞到一块翘起的青砖,整个人向后倒去,幸亏起了个大早帮新主子洗裤袜的绿蚁就在旁边晾衣服,赶紧过去把人扶住,才没有跌进种满蔷薇花的小池里,和可怜的青鸟一样赚一身伤。
“黄瓜,你怎么心神不宁的?振作一点。”
绿蚁其实很清楚她为什么这样,那晚之后,再没见到白干、常青、紫雅这些丫鬟,平时帮梧桐苑做些搬搬抬抬,砌瓦修房粗活的家丁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如果往好的一面想,他们应该是被辞退了,可是联系这些人的共同点,都曾参加那夜的救火行动,听说了姜泥的身世,看到大柱国在林青面前三孙子一样的丑态,接下来的事绝对不会往好的一面发展,这些人最终是何下场,也就不难得出合理的推论。
因为林青霸占了徐凤年的房间,栖身梧桐苑,所以她们还活着,一旦他离开,或者被王爷请来的高手杀死,她们两个也将面对必死之局,每天早晨睡醒,两眼一睁,就看到有把剑悬在头顶,这样的生活,何来安全感。
“我要出趟远门,你们两个谁与我南下?”
楚平生的问话打断两个同病相怜的丫鬟互舔伤口,黄瓜用力一推,几乎将绿蚁推倒,提着湿漉漉的裙子跑到他的面前,两腿一弯,跪倒在青砖上。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现在她知道那晚林探花为什么说他救了她的命了,如果她没有接搬运褚禄山、齐当国的活儿,怕是也被徐骁杀了,如今林青说要出趟远门,万一不回来怎么办?她害怕落得白干、紫雅等人一样的下场,那自然是无论何如都要抓住与君同行的机会。
楚平生环顾四周,东北百花园内每年都要重新粉刷的赏菊楼,东南侧能够俯瞰陵州城的瞭望塔,西边树冠蔽日的香樟树上,各有一组直属陈芝豹的士兵值守,每天只干一件事,盯死梧桐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汇报,事项具体到他一天喝几壶水,什么时辰睡,夜里有没有打呼,爱吃馒头还是米饭,每餐食量如何。
他没说什么,五指一扣,黄瓜身形暴起,被他一把抓住黄裙的上襟,足尖轻压,两人拔地而起,只听一声昂长鸟鸣,黄瓜顿觉强风袭体,裙摆扑打面颊,直至两脚触及实物,她才把心落下一半,又觉足下松软,急低头一瞧,见得一只黑羽大雕展翅翱翔,梧桐苑在脚下越来越小,已经看不清绿蚁的五官,呼啸的风依稀混着她的喊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楚平生松开揪住裙襟的手,一道强风袭来,吹得黄瓜东倒西歪,哪儿还有心思顾忌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往前一扑,死死搂住他的腰。
“松手,你弄湿我衣服了。”
黄瓜紧闭双眼,把头埋在他的后背,环到身前的手用上吃奶的力气,恨不能挤成一个人,他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完全不知道,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撒手,死都不能撒手,从这儿摔下去的话,得落好久才能着地,那太可怕了。
绿蚁呆呆地看着飞天的两个人,跪坐在地,表情极苦,她何尝不知道白干、紫雅等人遭遇了什么。
大雕横穿王府,逼近听潮亭,楚平生手指轻弹,一束白光射出,正中最高层推开窗户往上看的李义山左手边窗框,这见过大世面的北椋阴才,待得血迹斑斑的单刀不再震动,才踮着脚用尽全力拔掉,取下钉进窗框的黄纸信封,直至大雕化做一个小黑点向东去远,才坐回摆着残局的棋桌旁边,抽出里面的书信,斜身就着窗光眯眼打量。
噔噔噔……
噔噔噔……
不多时,伴着快步登阶的声音,徐骁气喘吁吁来到顶楼,嘟囔两句“累死我了”,按着楼梯口的扶手问:“信上写了什么?”
李义山放下手里被刀尖戳出两个小孔的信纸,扭头看着手捂后腰在楼梯口歇脚的北椋王道:“他给听潮亭立了规矩,听潮亭的武功秘籍源于掠夺,限我们三个月内对外开放,如果做不到,他会将听潮亭由北椋地图上抹去。”
这真是好大的口气。
李义山看懵了,徐骁听傻了。
面对北椋百万户军民,三十万铁骑,林青竟敢发如此狂言?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你自己看。”
李义山把信纸递给缓过一口气,锤着老腰走过来的搭档。
徐骁看完信上内容,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回走,许是担心摔了,两手扬起,两腿微屈,左摇右摆,活像只鸭子下楼。
“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李淳罡聊聊,这么多年坟,我不能白替他上啊。”
“……”
“还有王林泉那边,我说李义山,你也该动手了吧,我们总不能老让他牵着鼻子走,这听潮亭真若毁了,你可算是破誓了,我倒是还有点期待他把听潮亭毁了,逼你这老家伙下楼溜达,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