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数百家寺庙中,枯荣寺无疑是极度不起眼的,没有来历、没有背景,更没有达官贵人的追捧和连绵不绝的香火。它像是一家一夜之间突然窜出的寺院,善男信女除了惊诧之外,大都敬而远之。
独有碧玉,钟情于此地。
庙门打开,木鱼声和诵经声低低传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双手合十,迎了出来,“女施主,您来了。”
“广慈大师何在?”
“大师正在禅房诵经。”
“有劳小师傅指路。”
碧玉循着小和尚的指示来到禅房外。
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禅房,掩映在松林翠柏之间,却因屋内之人,变得特别起来。与碧玉青梅竹马的吕嘉乐已死,如今得到重生、大彻大悟的广慈淡漠如水,像是早已不认识她一般。
“……无量曜如来所生土地……其佛光明照三千八百里……神足弟子曰焰光……佛在世时人寿万八千岁……子曰满明,侍者曰护法,上首智慧弟子曰胜王,神足弟子曰善安……皆得道证,正法存立千岁……”
同这些年多次见他一样,他仍然只是闭眼诵经,口中的经文并非碧玉能完全听懂,她静静地站在门口,虔诚地聆听。如此短暂的时间,她自然无法参透,于是苦笑一下,没有发出声响、更没有叩门,像是在心中敬畏和逃避着什么。
她并不习惯在热闹喧哗的白日出行,即使是本就宁静的郊外寺院,她亦选择晨昏之时。只是山里似乎黑得更早,也更凉一些,晚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女施主可又是前来为亲人祈福?”一身僧袍的广慈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目光仍旧停在木鱼上,木鱼声也并未就此断开。
“他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说这话时,碧玉明显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被绊住了。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生老病死,本就是千古不灭的规律,施主又何必看不穿?”广慈淡淡开口,话中有着目空一切的豁然,他的目光像是沉寂了多年,有些黯淡。
“我本该欣喜,可是痛楚却更加深刻,这痛里渐渐有了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它开始变得轻浮,变得不那么坚定。”碧玉顾不上心底的仓皇和狼狈,自顾自说着,一闪而过的笑掩盖着凄然之色,她的情感骤然宣泄而出,“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本以为我会一直恨他,可慢慢的,恨自己变得更多了一些,对他,却开始仁慈,这是我的罪孽……我找不到地方忏悔,寻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只能来到你这里……我知道,他的灵位被我供奉在此地,这是我不该选择的地方,可我并不害怕他听到我的心声……现在我最怕见到的是皇宫里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他们都是那么美好的人,只是层层伪装之下,不肯轻易露出真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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