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声断裂了一下,然而仅仅只是一下,接着再度响起,节奏和力度都一如从前,语气也听不出任何细微的变化,“一切皆因果轮回,倒是冤冤相报何时休止?心无凝滞,空洞无涯,非一切名象可障隔,俗物不可伤,境有异而心无异,心不滞物,不虞其寂、不觉其喧……无名无象,不落言诠……”
碧玉的嘴角微有抽动,她对广慈的话似懂非懂,无限的苍凉让她得出感悟,“天地覆坠,我却只知故山花落。”
广慈不再言语,沉默着重复单调的敲击,他的每一天都像一棵盘桓的孤松,像是在拷问苍天,终其一生都在不断汲取、不断思索,于是不再去追问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他没有麻木,也绝无激情,每天都被抽空一些,然后又被填满,从未充实,也并不虚空。
数月后,金碧辉煌的皇城中。
“您真的不去沁拙殿见圣上?圣上他……怕是熬不过去了……”宫娥焦急万分,梨花带雨的一干嫔妃怒目圆睁,却是敢怒不敢言。碧玉虽然没有名分和封号,可是以她对申屠玥的影响力,后宫那些大小的主子轻易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生死由命。”碧玉淡淡地说,目光不曾离开手中的书卷。
自从那日从枯荣寺回来,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申屠玥的病情表现出一幅无谓的态度,不去打听,更不去关切,甚至数次拒绝黄门宦官的传召。她已很久不去见他。
“如果有人会在醉时、会在梦中抱紧别的女人叫着我的名字,无论他过去做错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他。”一个凄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只是纯粹的凄静,没有埋怨,没有忌恨,甚至没有生机。
“妾身(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来人正是昔日的申屠玥正妃,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樊舜英。
舜英的美从来就不在惊鸿一瞥,而是细水长流,韵味如同陈酿,馥郁醇厚。她明显在前来之前哭过,眼里闪烁着残存的泪光,往日里骄傲尊贵的表情早已消逝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与惨淡。
碧玉望着她,行礼,却什么也没说。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她缓缓起了身,朝向门外走去。动作很轻、微颤,心重重地下沉,一直下沉,没有边际。
那条通往沁拙殿的路似乎很长,碧玉走得很累,整个人轻飘若尘,像是随时会瘫软;又似乎很短,她不想它结束,不想它停止,甚至幻想整个时空都能停滞下来,哪怕就一分,哪怕就一秒。
她强作欢颜,进了殿,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躺在那里,面色宁静,细长的眉毛弧度柔美,下巴更尖削了,可还是不显突兀。双眼刺得人生痛,刀刻一般的褶皱下,眼眸深得不可测量,依然幽蓝明亮,沉积着岁月,逃离着沧桑苦楚,散出异样光彩,折射着斑驳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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