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封密信时,身在荆湖路潭州县衙的文天祥,刚刚结束一场特殊的审问。
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被审讯的,是两名胎息一层修士。
“以凡人之躯,判仙人斩立决,父亲可算是为我朝开创了先例。”
文升将散布桌上的纸页逐一收拢,再请衙役将大堂地面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而后亲手抱起这塌《宋刑统》,径直走向二堂。
尽管他并未担任官职,但作为文天祥的嗣子,他在县衙中行走自如,毫无阻碍。
文升虽然想着,该劝解父亲写封措辞谦卑的札子,上书二圣陈情;
又觉着,祖父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按正常刑诉流程便是。
怀着矛盾的心情,文升走进二堂内,直言道:
“爹,照您吩咐,那俩狗……两位修士安排在下月初问斩。”
时年六十三岁的文天祥,身姿挺拔如松,白发稀疏如霜,额上皱纹纵横交错,正将一张寸长信纸,缓缓置于烛火之中。
信纸的边缘,随着烛火的舔舐,一点点化为灰烬。
而他的思绪,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亦随火焰跃到了窗外。
“爹?”
“逊志,敲锣。”
文升顿时严肃起来。
他取下墙上悬挂的锣锤,将《宋刑统》随手抛向书柜,随后有节奏地敲击起门背悬挂的铜锣。
待到衙院各处都有敲锣声响起,文天祥对儿子郑重道:
“本月底,范文虎欲将川陕四路献于北宋,此事你如何看?”
文升瞥了眼烛台前飘散的灰烬,沉吟片刻。
“若消息属实,那四川大概保不住了。”
文天祥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闭上眼,思索半天,又问:
“若老夫非要保呢?”
“敌人实力如何?”
“一名胎息八层,一名胎息六层,八名胎息五层。”
“修士当以修士应对。而眼下我朝众修齐聚淮河沿岸,伴驾修行,闭关至少三月时间,不可能及时赶到四川。”
“区区十名,数量并不多。”
“的确,以数万大军碾压,死个大几千人,待对方灵力耗尽,必定能敌。试问如此悍不畏死的凡人大军,该去找哪路调派呢?”
文升重重地砸了一锤之后,换了只手:
“哪怕诸军都统制接受您的调令,时间上也来不及。唯一有希望赶到的,只有荆湖路驻军……”
说到这里,文升无奈地垂下胳膊,脸上带着苦笑:
“您既已做好最坏打算,为何还要问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