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看到亚瑟如此坦然,只能将信将疑的跟着坐下,他开了句玩笑道:“你说的是暴徒还是抢劫犯?”
亚瑟将金怀表的表链往上衣兜里掖了掖:“或许两者都是。”
亚瑟话音刚落,路易便看见一位头发灰白、穿着一身黑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人走路的步伐就像是在行军,脚步非常硬,他想要不去注意路易与亚瑟,但是奈何演技太差,因此哪怕是刚入职的警务秘书都瞧能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心思。
亚瑟两只手交叠着搭在手杖的圆头上,盖在上方的右手手指悠闲地敲打着左手的手背,他只是垂着脑袋盯着发黑的地板,就好像浑然不知这位穿着黑衣服的先生已经第三次从他的面前路过了。
路易也按捺着既忐忑又激动地心情,他在苏格兰场的时候,曾经很多次听托尼等人吹嘘他们与线人接头时的经历,然而由于亚瑟不同意放他去从事这么危险的活计,所以这位高贵的波拿巴通常只能在梦境里幻想自己替局里执行危险接头任务的场景。
“这人难道是英国外交部设在巴黎的暗桩?”路易心里这么琢磨着。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英国佬究竟有多喜欢在法兰西安插间谍,早在16世纪的伊丽莎白一世时期,当时的英国情报机构负责人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就曾在法国设立了接近300个情报站。而在300年后的现在,路易认为这个数字绝对是有增无减。
正当路易还在幻想着英国间谍接头的谍战大戏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影。
路易抬头一看,这才愕然的发现那位一直在他们面前踱步的中年人已经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他们的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路易才终于可以细细的品味这位先生的穿着打扮。
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这说明他是一个性格稳重的人,破旧的裤子以及冒出线头的羊毛袜子说明这个人的生活应当十分节俭,那双看起来曾经价值不菲的靴子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以致于它的造型已经走样了,乍看上去颇有些不对称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穿着打扮,路易心中只能颇为敬佩的给出了一个评价:“这是一位非常专业的间谍,如果满分是十分,我愿意给他打九分。”
虽然这身打扮看起来十分寒酸,但却能与这里的环境融洽的结合起来,一点儿都看不出突兀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他在十分当中只能拿到九分,那是由于美中不足的一点在于,这位先生存在一些先天性的缺陷,他那个头发稀疏的脑袋让人一看便知道这家伙多半是从海峡对岸过来的。
路易在这位‘英国老间谍’的面前强装镇定,想要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也像是个行业内的资深人士。作为一名高贵的波拿巴,他与他叔叔有着一些相似的性格,即不想在任何方面被其他人看扁。
哪怕是去一家第一次去的高级咖啡馆点餐,也必须得故作坦然的对侍应生酷酷的说上一句‘老样子’,用这样故弄玄虚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熟客身份。
去吃饭尚且如此,在资深情报人员面前,路易自然更不想跌份儿了。
他学着亚瑟的样子敲打着手杖,装作深沉的猛吸一口烟,再慢悠悠的从鼻子里挤出浓郁的白烟。
路易伸手抬起了礼帽的帽檐,自作主张地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您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中年人打量着路易的脸,严肃的回道:“不是我找您有什么事,而是您找我有什么事。据我所知,像是您与您同伴这样的绅士来到福阿街,多半是因为有什么状子要呈给我的。”
“状子?”路易愣了一下。
“当然了。”中年人一本正经道:“您二位难道不是来找我这个民事法庭助理推事求情伸冤的吗?”
路易思索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状子’‘助理推事’这些词汇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毛病,但实际上多半是某种英国外交部的黑话,‘状子’代指‘情报’,‘助理推事’则指代他在情报机构中的职衔什么的。就像亚瑟,他以前不就是大伦敦警察厅的助理警察总监吗?也许这位头发稀疏的中年人便是英国某个驻法情报站的助理站长?
路易镇定的点头道:“倒是我糊涂了,您说的没错,我们在法律上蒙受了冤屈,眼下正有状子要呈给您呢。”
路易说到这儿,便将目光抛向了亚瑟,他轻轻地推了对方一下。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亚瑟却泛了一个激灵,这位资深警官猛地抬起头,差点把礼帽都甩到地上去。
路易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
“亚瑟,伱他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