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子儒就是不愿意调粮才跟他扛上的。他说朝廷的主帅还没定下来,不能擅自做主。他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他不急,想做事的人着急啊。于是冯义河就跟他扛上了。
听了冯义河的诉苦,展延寿长叹一声,“义河,委屈你了。”
冯义河的来历背景,展延寿是知道的。
这位是岑国璋父亲的同年旧交,当年还一起出使过安息国。只是岑父没能回来,他熬回来了,升了一级,被分在工部。
后来昱明公为工部右侍郎,冯义河在他手下听用,跟着一起疏通河道,奔走在京师直隶。勤勤勉勉,尽心尽责,被昱明公保荐上去。
昱明公和岑国璋师徒联手平定思播土司,他被迁为荆楚佥都御史,再然后就成为明社一分子了。
淮东平乱,他被调来江宁,接任朱焕华的知府一职,一直到现在。
由此可见,勇于任事和务虚清谈的人,确实很难讲到一块去。
展延寿安慰了他几句,冯义河也知道这事急不来,目前只能如此,只好转回江宁城,继续跟程子儒大眼瞪小眼。
“奴才给驸马爷请安了,你老吉祥。”
听这话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展延寿扶起老熟人,江宁织造黄敬。
“老黄了,有一年多没见你,显老了。”
“奴才就是这个样子。倒是驸马爷,一年多没见,还是那般英俊年轻。请问公主殿下,身体安康?”
“好着呢,劳你牵挂了。”
说了一会话,黄敬问道:“驸马爷,你老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原本宣完旨,吊唁完,后天回京。不过中间出了些事,还要等着新旨意才能走。怎么了?要我给你捎东西给芷儿和任公?”
“回驸马爷的话,司礼监下文调我回京。原本还想着跟驸马爷一块回京,路上再好好伺候你一程。现在看来,奴才怕是没这个福气,得先走一步。”
展延寿眼皮子一跳,“回去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地,省得惹一身骚。”
“可不是吗。驸马爷,你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我在家里装病,半步都不敢出去,生怕被那两位给揪住了。驸马爷,你说这样的事,是我能掺和的吗?我只是替皇上在江宁看织布坊的,能懂什么?”
“老黄,好!”展延寿挑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任公带出来的,懂事。不掺和,咱们不掺和这些破事。”
“驸马爷英明。只是奴才这心里,不得劲。”
“怎么个不得劲?”
黄敬迟疑一会,低声道,“驸马爷,你叫奴才怎么说呢?唉,那人真不是个玩意!为了一己私念,居然视军国大事为儿戏。”
“那你上折子了吗?”
展延寿当然知道这位不起眼的太监,有监视江南,密折专奏的权柄。
“上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折子都是石沉大海。昨个接到漕督衙门通报才知道,有奸细乱贼在高邮一带截断驿路。嘿,江南这么多聪明人,偏偏眼珠子盯得地方不对,结果全成瞎子了。”
“是啊,心不正,眼也不正了。”展延寿刚说了一句,心里一咯噔。
这狗才在探自己口风!
我说呢,黄敬是潜邸出来的,皇上非常信任的几位之一,一向嘴巴最严。今天见了自己,啪拉啪拉讲了这么多话,就是想套话,看看自己的倾向。
这些做内侍太监的,心思就是缜密细致。
自己是钦差,回京后按例要向皇上写封奏章交差。这份奏章算是密折,一路上所见所闻都要写上去。
黄敬生怕他上奏的密折可能会跟自己的倾向不符,到时候皇上生疑。所以他想摸清底,打好腹稿,也好有转圜之处。
“你这个狗才!”展延寿笑骂了一句。
右军都督万遵祥也来了。
看他脸色,很是愁苦郁闷。
南边打得如火如荼,连浙江省府杭州城都被乱贼攻陷,勇卫军被分成两部分。想必现在余姚的勇卫右军正在跟叛军浴血奋战。他身为主将,带着主力却遥隔战场,无能为力。
两伙人为了金陵留后和江南藩台的官印,打得昏天暗地,造成没有一个能做主的。没有能做主的人出来发话,司仓大使们一粒粮食,一件衣服,一两火药都不敢出库。
没有粮草物资,就算是有皇上的旨意,大军还是动弹不得。
火急火燎的万遵祥只能派出多股小部队,南下打探消息。可是收回的消息更让他心急如焚。
展延寿看他脸色黑沉,嘴唇上起了好大的一个水泡。急火攻心啊。
万遵祥拜祭完陈如海的灵位后跟展延寿说了两句,一位军官急匆匆地赶来,送来一份刚从浙江传过来的军情。
他看完后,脸又黑了几分,匆忙告辞,火急火燎地离去。
“真是难为老万了。唉,不知道浙江那边,到底打成什么样子了?”展延寿看着万遵祥的背影,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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