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嘛,绕林还真有。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身穿粉色襦裙、梳着双鬟的小姑娘冲出宫门,直闯到了楚贵妃的棺前。
虽然天上有月亮,大晚上忽然来这么一出也实在够吓人的。送葬队伍立刻骚动起来,披麻戴孝的侍卫们亮出了兵刃,大声呵斥。
小姑娘不怕,扬着尖尖的下巴,一脸高傲:“你们最好不要惹我哦,我母亲生气起来,不是玩的!”
京都地界凤子龙孙高门子弟满街跑,还真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就全都认识。
为首的侍卫立刻收了兵刃,换上温和的语气:“敢问姑娘是哪家千金?到此有何贵干?送葬队伍不能中途停下,请姑娘担待!”
“你们不用停下来啊,我找个人说句话就走!”小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小手一摆,气势十足。
棺椁右前方满脸哀苦的三皇子沈御宇闻声抬起头,眼中忽然有了几分神采。
那小姑娘却径直从他前面跑过去,奔向左边一声不吭闷头抬棺的沈御离,微笑伸手:“喂,这个给你!”
沈御离抬起头,看着她掌心里那只雪白精致的瓷瓶,皱了皱眉,没接。
小姑娘急了,干脆自己打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踮脚扑过去就要往他的嘴里塞:“吃嘛吃嘛,好东西呀!治伤的!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又去磕头了是不是?你小心破了相变个丑八怪,将来娶不到媳妇哦!”
沈御离侧头躲开她的手,却被肩上的杠子困住无法退让,只能继续冷脸看着她:“你是哪里来的?本皇子不认识你吧?”
“我认识你就行了啊!”小姑娘一点也不觉尴尬,白生生的手指捏着那颗药丸,还在锲而不舍地往他嘴边送:“你就吃一颗试试看嘛!我已经替你尝过了,不苦,是甜的!”
沈御离再次躲开,皱眉低头,置之不理。
小姑娘被队伍赶着连连后退,急得够呛:“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死倔呀?我好容易跑出来给你送药,你当我是为了害你吗?”
“谅你也不敢害我,”沈御离冷冷道,“大庭广众之下谋害皇子,你会被乱刀分尸。”
小姑娘脸色一白。
沈御离忽然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当面吃一颗给我看,我就信你。”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反手把药丸塞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
然后伸出舌头来给他看:“我敢吃我敢吃我敢吃!没有毒没有毒没有毒!真是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怀疑我下毒,我还舍不得把这么好的药给你了呢!咱们就此别过各奔前程,我祝你一路顺……”
她的话未说完,沈御离已劈手夺过药瓶,老实不客气地揣进了怀里。
小姑娘呆了一呆,嗷地跳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没心没肝狼心狗肺……我一定是闲得腚疼才会来关心你!”
“你说错了。”沈御离眼睛微微一眯,“既然‘狼心狗肺’,就不可能‘没心没肝’。狼心也是心。”
小姑娘眨眨眼,神情有些茫然。
沈御离随着队伍继续前行,将要撞到她的时候才皱了皱眉,低斥一声:“让开,踩到你可没人赔!”
小姑娘醒过神来慌忙蹦跳着后退,又听见沈御离说道:“药我已收下,你可以走了。”
“喂!”小姑娘气得直蹦,“我凭什么要走,你还没有向我道谢!”
沈御离神情冷冷:“本皇子从不向别有用心之人道谢。”
小姑娘听见这话又气得够呛,尖叫着扑了上去:“你才别有用心!不对,你这个人就没有心!把药还给我!不然我就挠花你的脸抓瞎你的眼……”
沈御离终于被她逼着停顿了半步,抬棺的队伍立时跟着乱了。
旁边侍卫见势不对忙上前喝止,重新亮出兵刃,现出了天家威严:“姑娘,丧仪大事不容有失,您若再这般厮闹下去,卑职只好护送您去见陛下了!”
小姑娘先已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时又听见这话,顿时当场气炸:“强盗!你们都是强盗……”
“姑娘,”沈御宇脸色一变慌忙喝止,“慎言!”
小姑娘对他全无半点儿好感,闻言立刻就吼了回去:“明明是你们一家子欺负人,我为什么要慎言!”
沈御宇皱了皱眉,又看向沈御离:“四弟,此事的确是你太不近人情……”
话未说完就被沈御离冷笑着打断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人情’,只知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
小姑娘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忽然一跃扑过去挂在他脖子上,望他脸颊狠狠地嘬了一口。
声音十分响亮。
沈御离被沉重的杠子压着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呆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小姑娘早已退到了一丈开外,正叉着腰瞪着眼,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沈御离的脸色顿时黑了。
旁边沈御宇的脸色同样难看。只是他前日才刚刚没了母亲,即便此刻忽然哭出声来,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场气氛僵住一瞬,然后那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用最大的声音说了个“呸”,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沈御离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那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都没有收回来。
不远处的宫墙上,一只白猫正从屋脊上一跃而下,一黄一蓝两只眼睛微微地眯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