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真倒霉真倒霉!”宫中荒园墙下,粉色襦裙的小姑娘一路飞奔,撒下吱吱喳喳一串抱怨:“狼心狗肺没心没肺的臭男人!我真是疯了才会去给他送药……他身强体壮力大如牛,扛着棺材哼唷哼唷一身本事,根本死不了的嘛!”
这小姑娘当然就是原先的小太监绕林。她呼哧呼哧一路奔回住处,弄了捧水往脸上一泼,用力地搓了两把。
非但没有觉得凉爽,两边脸颊反而愈发滚烫了起来。
心里那是一百万个懊恼。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气极了发疯了忽然嘬到沈御离的脸上去了呢?莫非是因为麻雀的本能,气极了就该下嘴啄?
可问题是,她也没长那么尖那么硬的喙啊!
她的嘴是软的,往沈御离脸上嘬那么一下子,肯定半点儿也不疼!说不定沈御离只被她嘬得莫名其妙,完全猜不到她在生气!
那她这场气岂不是白生了?
小姑娘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太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吃了亏。
尤其身上挨打的伤还在隐隐作疼,七分委屈再加上三分矫情,她便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完全过不下去了。
可是这会儿送葬的队伍已经出宫很久了,她就是再懊恼,也没法子追上去找沈御离继续理论。
“还要七天才回来呢,”她掰着手指头抱怨,“那么没心没肝的一个人,七天以后恐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我何必还在这里等着伺候他……我又不是真的太监!”
小姑娘呼地站起身,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拎着裙子走了几步,之后一甩裙角潇洒地转了个圈,笑了起来。
她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这片宫城一直就是她的家,她会无处可去吗?
“绕林”这个身份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她以后不再变成那个样子,甚至可以不再变成小太监……又有何难!
小姑娘很快下定了决心,裙角一提大步跨出门槛,准备一走了之。
一出门却看见七八道长短不齐的身影正越过那道断墙,像一群耗子似的咕隆咕隆冲了进来。
这架势,不用说也知道是来找麻烦的。
她此刻的样子本身就是个大麻烦。深更半夜,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出现在荒园,说不通。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小姑娘未及多想,瞬间已变回了小太监绕林的模样。
然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变什么小太监啊!刚才那些人多半还没看清这里有人呢,她直接变原形往砖缝里一躲不就行了?
这会儿后悔却也迟了。
对方跑得飞快,瞬间已奔到近前呈扇形散开,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口。
为首之人手一挥,拉开了架势:“小子,你主子不在宫里,如今你不折不扣是个真正的‘丧家之犬’了吧?要怎么死,你想好了没有?”
原来这几个人正是那些皇子的跟班,先前在书房门外被绕林骂得挺惨的就是他们。
还真是来找麻烦的。而且看这架势,恐怕不是为了来打架,而是打定了主意来要人命的。
绕林不动声色地在门口挪动了几步,偷偷看过眼前的阵型,却发现冲出去的希望实在小得可怜。
她不肯拿命跟人硬拼,忙闪身躲回门内。嘴上却也不愿吃亏,关门瞬间就亮开嗓子骂了回去:“哎哟哟哎哟哟,不愧是各位殿下宫里看门的狗子,学得这个伶牙俐齿哟!你们想打架倒是来哟,叽里呱啦只说话不动手,那是大雨过后池塘边上的癞蛤蟆哟……”
众太监顿时气得炸了锅,一霎时荒园中叫嚷声、叫骂声呜哩哇啦响成一片,仿佛几千只野鸭子同时降落在了这里。
绕林这才知道对方并不木讷老实,只是平日里畏于宫规不敢放肆罢了。这会儿大家敞开了骂,她一张嘴还真占不到什么上风。
怎么办?要不要把荒园里所有的麻雀都叫来助阵?
没等她想好,门外的叫骂声却很快停了下来。那为首之人神色凶厉,狠狠地一挥手:“别跟他废话,上!”
绕林从门缝里看见这一幕,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说打就打啊?不再骂一会儿了?
一个念头才转过,那扇破旧的木门已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被人踹得四分五裂地飞进来了。
绕林躲避不及,被飞溅的木片砸了一身,吓得她顿时魂飞魄散,只知蹦跳着尖声大叫,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了。
以一敌八,她真的不行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