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案喜出望外,忙道:“管它管不管用?眼下没什么好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全看他命大不大了!”说罢,转头望向华丰,询问道:“你叫什么来着?”华丰刚想张口回答,孙掌案却打断了他,用吩咐的口气道:“去倒碗温水来!”
“嗳!”华丰答应了一声,飞速跑到桌边,提起铜壶,往茶杯里倒了大半杯水回来。
孙掌案解开药包,手掌一斜,将药粉全部倒进了茶杯,然后又拿食指搅了搅,心下一横,掰开任安的嘴唇,硬灌了一大口下去。任安吞下去半口,和着白沫又吐出半口。孙掌案强行又灌了一大口,这回任安完全吞下去了,也安静了不少。
“瞧他平静了,兴许有用!”周平由悲转喜,有些自得的靠向孙掌案,着手为任安擦嘴。
守礼觉得这是好兆头,连孙掌案也这么认为,可任安只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反应得更加剧烈了,手足抖动着,大幅蜷曲,双眼直往上掀,渐渐的,只剩眼白了。
周平离得最近,只看得不可思议,胆战心惊,明明服了防葵散的,怎么会陡转急下?
周平抖着右手,试了试任安鼻息,果然热气慢慢散了,于是,他悲伤地扭过头来,沮丧道:“师傅,气散了!”
守礼听得清楚,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其他人也吓得说不出话,全呆住了。
“唉,还没成年,就......”孙掌案长叹了一口气,镇定道:“我们也算尽人事了,终究是这孩子福薄,这就夭折了。周平,去请停尸房的人过来处理尸体吧!”
沈清秋吓得不轻,捂着嘴呜咽了起来,守礼和陈水生也怕得要命,偷偷攥紧了拳头。
停尸房的黄门来得很快,抬了一副半旧担架,进来就摆在床边,首先和孙掌案问了句好,然后不说废话,齐溜将任安扔了进去,蒙上一层白布,重新将担架抬起,溜之乎也了。
守礼心乱如麻,既为任安的猝然离世而伤心,又为命运的反复无常而叹息,明明白日里还活蹦乱跳的人,一夕突然没了,而死前的样子又如此骇人,真令人畏惧。
孙掌案锁着双眼,很不开心,连句安慰的话也懒得同众人讲,只吩咐早点安歇。
众人刚失了同伴,心情十分低落,压根睡不着觉,全躺在被窝里宁思静想,叹造化弄人。
屋外,月亮蒙了雾,院子里起了飒飒的风,有前兆一般,稀里哗啦下起豆珠大雨。
大通铺上有人翻来覆去的,守礼本就睡不着,外头又飘着雨,现在铺上又不安静,守礼更无法入睡了,干脆睁开眼睛,细细想进宫来的种种,竟然历历在目。
到了后半夜,雨停了,风收了,窗外传来麻雀抖动翅膀的忒儿声,夹杂着虫子的喓喓声。
守礼想了半宿,心反而静了,躺在铺上摩挲着拇指、食指的丫把儿,慢慢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色隐晦,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孙掌案不知是可怜众人,还是怎地,反正没有使唤守礼这院子的孩子干活,只交代安心静息,等候明日的内苑拣选。
守礼闲了无事,便靠在廊前柱子怔怔发呆。
陈水生闲步出来,瞧他愁眉不展的,便绕到廊柱后面,偷偷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任安,他死前这麽吓人,死后会葬在哪里呢?”守礼一边说、一边叹气。
陈水生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左右,趴在守礼耳朵上嘟哝道:“我偷偷跟你讲啊,听正哥儿他们讲,宫里无官无职的黄门如发生意外死了,多半会扔在西山后头的乱葬岗!”
“啊!”守礼惊讶着叫了一声,觉着不妥,又低声道:“那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陈水生心里一寒,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怜惜,道:“是啊,活着不享福,死了也投不了胎!”
守礼听了这句,不由心中沉痛,怔怔出神。
这时,杜蓄凫呼雀跃闯入眼帘,笑嘻嘻道:“你俩是傻子不成,落点了,还不进来?”
他这一说,守礼才发觉天又黑了,乌云密布,院子里落了不少雨点,不过雨脚不均匀,刚才并未淋在守礼和陈水生头上,这会子越下越密,倒不得不退回廊下了。
陈水生啈了一声,表示不接受杜蓄的好意,守礼对杜蓄也没多少好感,不光因为他离群索居,落落寡合,更因为他设计过沈清秋,所以一直以来,守礼都对他敬而远之。
倏忽之间,雷声殷殷,电光交错,雨瞬间下得大了。
杜蓄见守礼和陈水生不搭理他,倒也没口出恶言,只怏怏走开了。陈水生看他没好气,便也厌恶地白了一眼,而后见雨势不减,便拉了守礼回房,找沈清秋划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