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这两日丞相的眼皮总是咚咚跳,令他烦不胜烦。传府上侍医来看,侍医把了半天的脉,除了操劳过度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所以还是当多休息啊,君侯大任在肩,切不能仗着盛年过度消耗。须知泉眼也有干涸的时候,君侯还未成家,身体一旦闹亏空……”侍医说了一半,后面的就不再接下去言明了。大家都是男人嘛,这种事,心知肚明的。
丞相抚了抚额,虽然不太相信眼皮跳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但累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国家,千机万机的政务要人决策,刚开始那阵子他整夜睡不好,连梦里都是奏牍。如今游刃有余了,除了朝堂上的周旋,还有朝堂下不可避免的私交维系。文人雅士,高官名流,没有名目的聚在一起是结党营私。为免授人以柄,凑成一局清谈吧,能从谈端谈锋①里发掘新的人才,又可紧密与其他重臣的关系。
午后一场豪雨下得水气磅礴,及到傍晚时分才停住。天边霞光隐现,浩浩的火烧云蔓延半边天际,像锦鲤背上层叠递进的纹理。
丞相的车辇乘着霞光出了府邸,直往春生叶彼端的抱朴去。春生叶是一片湖的名字,湖边有万株红枫,夏日景致是单纯的清凉,等到了秋天,碧水映照枫叶,蓝与红的碰撞和角力,会令人生出无边的惊叹来。文人们崇尚雅玩,因此极端注重场所。抱朴是阳夏名士温茸的别业,就建在枫林脚下,绿水之畔。丞相受邀主持清谈,不好推辞,夜色将至前赶到那里,临湖的凉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头上带着纶巾,手里摇着麈尾,不论谈辩的话题是什么,打扮绝对原汁原味。
众人见宰相到了,忙出亭来相迎,热热闹闹的一顿寒暄,恭维的话说了好几担。丞相在这个圈子里尚且有个礼贤下士的好声望,他也不拿搪,揖手与众人还礼,然后众星拱月似的,被簇拥上了首席。
“近日有扶风人刘唐,妖言惑众指责清谈误国,吾听后甚为不忿……”
还未等他出声,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拍案而起。丞相索性不说话了,料想今日的往辄破的②是有了,韵音令辞③恐怕要泡汤了。
文人不羁,这是早已有的共识,清谈也不是布衣们想象的那样,出席者人人高山流水,温文尔雅。群贤们相互辩论,激昂处手舞足蹈甚至口出秽语很常见。丞相有时就想,比起他们来,自己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了吧。至少他从未失态,从未放浪形骸。其实和这些文疯子在一起,难免会感到压抑和茫然。
面前的爵里斟上了酒,丞相看他们口沫横飞同仇敌忾,端起爵,轻轻抿了一口。要主持,主持不起来,群贤再也不会对老庄的谈证感兴趣了。丞相趺坐着,看了旁边的御史大夫一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