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站着的江宁知府、苏州知府、徐州知府、常州知府、镇江知府、松江知府、扬州知府、淮安知府见陈辉祖碰了一鼻子灰,有喜有忧,但更多的情绪是不耐烦。
大约又过了一刻功夫,只听御船里铛铛锽锽一阵响,然后就见三个太监服侍的人排成一列,按着顺序,每隔五十米下船一个,一边喘吁吁跑着,一边还高声通报。
“圣上驾到!”
“圣上驾到!”
“圣上驾到!”
众人会意,知道圣驾要驾临了,各按方向站立,准备迎迓。
须臾,鼓乐启奏,芳华宫女提着销金香炉,手握雉羽宫扇,一对对有条不紊地走下船来,后头又出现一把曲柄九龙黄伞,执事太监们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最后才是一顶明黄嵌宝肩舆。
“两江总督陈辉祖率部迎接圣驾,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辉祖左手打右臂,右手打左臂,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
一人呼,百人随。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杂沓的叩拜声里夹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着杂乱脚步声的停止,众人屏息凝神,只听一男子应声拜倒在地,请示道:“领侍卫内大臣福康安御前叩见,伏请圣上贵足临贱地!”
“福康安,你退下!”乾隆帝的声音浑厚有力,似沾染了岁月浸透了酸楚,“和珅,你近前来!”
内阁首席大学士暨领班军机大臣钮祜禄·和珅听到传召,面不改色,步履匆匆走到龙车左侧,如常行礼叩拜过后,开口请示道:“皇上,两江总督陈辉祖已带人恭候多时!”
乾隆帝在肩舆里冷哼一声,带着怒意掀开了蛟绡纱车帷,然后拱肩缩背走了下来。只见他头戴朝冠,一圈缀满了朱纬,冠前嵌着一尊金佛,另有东珠十五颗攒在冠顶。身穿明黄色团九龙龙袍,前襟后背绣着十二章花纹,下幅绣了八宝平水。足底蹬着官纱千层靴,脚上裹着织锦袜,雪白的料子漫出通黑的鞋面,又被下幅盖住。
尔时的乾隆帝已年逾古稀了,苍老的容颜与雪白的胡子透露出他的老迈,可凌厉的目光与矫健的步伐又透露出他的活力。
他鼻息徐徐立定脚跟,俯瞰着额头触地的百十号臣工,心里顿时思绪万千,感慨无穷。
到底是天生的王者,就在怒意要从眼角迸出的那一刻,乾隆帝很好地收敛了神色,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和珅,朕已经南巡了五次,你可记得,共去过几次拙政园?”
和珅低头哈腰,笑道:“回皇上,您五次南巡,次次都
经过苏州,这期间,共计去过拙政园三回。头一回,孝贤纯皇后还在;中间那回,是一等忠勇公富察傅恒随扈出巡。可惜了,天妒英才,次年,他攻克缅甸得胜,班师回朝途中不幸病卒,所以后面两回,皆是微臣陪着!”
乾隆帝默不作声听着,心里想到过往的那些人、那些事,眼角不知怎么就湿润了。
错开目光,他望了望江南的暖暖春光,感受着从湖边吹来的微风,仿佛在这么一瞬间,时光倒流,那些人、那些事又重现眼前,可一阵春风吹过,那些往事又被尘封。
百转千回过后,乾隆帝忽然面露伤感道:“老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来?”
和珅笑意消遁,陡然间变得极其认真起来,道:“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大清既无边境大患,也无**内忧,皇上何苦说这丧气话?再说了,皇上如今身体康健,春秋鼎盛,就是十几年后想要再一次南巡,那还不是您一句话就能做主的事吗?”
乾隆帝蓦然笑了,笑得和蔼可亲,全然不是朝堂上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统治者,“朕是与你说真心话,你可倒有本事,又把话给朕绕开了!和珅,下回朕再问你话,不准跟朕扯皮,更不准逢迎朕,朕特别想看看你真心实意与人交谈是什么样子!”
和珅微微颔首,提醒道:“皇上,两江总督他们还跪着呢,等着您让他们起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