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以桓蒙的见多识广,——想以他而今的地位、名望,江左的各色士人,他还有哪个,或言之哪类没有见过?却闻了程勋此话,亦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桓蒙心道:“程勋生长北地,后奔逃回唐,其人浸染胡风,轻於廉耻,我早闻他贪暴卑劣,果不其然。”
江左的士人不管怎么说,大多还是顾及自己、家族的名誉的,贪财聚敛、乐生怕死是一回事,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顾脸面地说些无耻之语是另一回事,而这程勋从小在慕容鲜卑统治下的北地长大,却是深受重利益、看实质之此胡风的影响,因此,该低头时绝不逞强。
毕竟程勋是宗室,而且又已这般服软,听了他这话,桓蒙便就也没用再多说,只是顺着他的话风,抚须笑道:“如此,那我就多谢你了。你的家訾着实丰裕,送这么多钱货给我,我不好不作些答礼,……程君,你就暂且先在我江陵住下罢。”
“在江陵住下?”
桓蒙笑道:“足下既有雅兴泛舟缘江,出梁远游,光临鄙地,加以足下又赠家訾与我,以充我荆军实,於情於理,我都得好生地款待一下足下。足下就在我江陵踏实住下,等朝廷再下诏命,任了新的梁州刺史后,足下再还建康不迟。”
程勋听懂了桓蒙话中潜含的意思。
意思有两层。
首先,他这个梁州刺史是干不成了,桓蒙将会上表举荐新的梁州刺史。
其次,桓蒙不确定他的上表举荐,朝廷会不会同意,刚好程勋自送上门,於是他便作出了把程勋先给扣留下来这个决定,要是朝廷居然真的不同意他的表举,那他就拿程勋作些什么文章,以与朝廷抗衡,最终逼迫朝廷不得不接受他的举荐。
程勋心思转动,嘴上不停,伏拜地上,大声说道:“督公的吩咐,在下岂敢不听?那在下就在江陵踏实住下了!”迟疑说道,“只是督公言‘等朝廷再任梁州刺史’,在下愚钝,却是以为有个难处。”
桓蒙瞧他眼,问道:“是何难处?”
程勋趴在地上,举脖仰头,说道:“此个难处便是,梁州刺史现今尚是在下。”
“哦?那该怎么办?”
程勋自告奋勇似地说道:“在下德凉效薄,自被朝廷任为梁州以后,一直都深深知道,在下实无治民之能,不瞒督公,早怀挂印之念,……督公,要不然公看这样可行?在下今天就上表朝中,请辞梁州刺史之任,督公善识人才,想来定是有合适的继任人选,在下於上表中,便也推举督公所举此人,继任梁州。督公,公看这样可以么?”
桓蒙不禁对程勋另眼相看,说道:“好,你这个主意不错。”
“那在下今天就上表!”
“不,你且等等,我请你上表时,你再上表。”
程勋痛快应道:“诺!一切悉从明公之意。”说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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