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这个胞弟,这些年来长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你姐姐在外空有骄横跋扈的名声,可是为你做种种牺牲的时候,她比谁都懂事比谁都体贴!!!而现在你终于登临大位,她却先去了!”
“哀家那可怜的女儿,到死都没能遇见一个可心可意的良人,更遑论是留下子女!”
“现在她尸骨未寒,你就说要饶恕谋害她的罪魁祸首?!”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就算先帝当年负了锦绣堂负了江南堂也负了我青州苏氏,他也做不出来对不起你那两个皇姑的事情!!!”
“哀家到底作了什么孽,竟养出你这样六亲不认的东西?!!”
肃泰帝平静的任她叱骂,一直到此处,才缓声道:“姐姐为我良多,我自是铭刻在心!只是母后,冤冤相报何时了……”
当初聂舞樱说出这句话时,肃泰帝是非常赞赏的。
但此刻苏太后却不会觉得赞赏,她森然截口:“那为什么不是卫氏深明大义,主动结束这场报复?!”
“……如果大家都这样想的话,母后,这天下的恩怨,岂有停止的时候?”肃泰帝抿了抿唇,轻声道,“何况我是天子,自该为天下人做表率。”
“所以你明知道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为你而死,你也不在乎?!”苏太后不认识一样望着他,似乎想再抬手给他几个耳刮子,好把他打得清醒一点——但才伸手,却又止住了,太后用一种即将疯狂又强忍住的目光,死死的看了一会肃泰帝,忽然古怪的笑了起来,“坊间有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哀家总以为你不会这样的。现在看来,哀家真的是太自信了!”
她摆手止住肃泰帝想说的分辩,“你想让哀家放弃报复杀女仇人?可以!不过,不能只有哀家忍这口气!”
太后眼神轻蔑的、满怀恶意的指向了未央宫的方向,“聂舞樱连自己生身之父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人如何配母仪天下?!哀家不喜欢她,你换个皇后,让聂舞樱去死,哀家就答应你!”
肃泰帝皱眉:“母后,此事与表妹无关!”
“那你要大度凭什么拿哀家唯一的女儿之死做文章?!”苏太后高声说道,“怎么?亲姐姐不心疼,你的聂舞樱你就舍不得了?!你狠得下心来剜哀家的心头肉,哀家不过让你换个皇后——去了聂舞樱,这天下才貌双全、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干有才干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你还怕娶不到好皇后?!但长兴去后,你去哪里给哀家再找个亲生女儿来?!哀家已经让你占了这个便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对不起姐姐!”肃泰帝撩袍跪倒,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沉声道,“然而母后可想过,您此刻杀了卫氏母子,会是什么结果?”
苏太后冷笑:“你当哀家成日在这后宫里头,就对前面当真一无所知?!连卫溪那老贼都放弃了他们,哀家杀他们有什么不可以?!哀家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冒出来阻拦哀家拿他们母子头颅去祭奠长兴的不是别人,而是哀家当心肝宝贝一样了这些年的你——早知道有今日,哀家宁可在先帝去时跟着他一块去了,总好过今日被你这样戳心窝子!!!”
“孩儿托体于母后,这条命,母后要拿去,孩儿也是心甘情愿!”肃泰帝沉默了一下,忽然抬头道,“孩儿只担心,孩儿去后,母后膝下再无子嗣侍奉,纵有外家照拂,亦是难解寂寥。”
“原来你是不放心苏家?!”苏太后被肃泰帝饶恕卫皇后母子的要求正气得七窍生烟,闻言越发觉得心痛万分,不禁落下泪来,悲声说道,“哀家以为先帝已经够无情无义的了,谁想到你比他还要心狠!哀家这是作了什么孽,竟接连遇见你们父子两个?!”
太后越想越是心寒,现在朝堂上一言定鼎的不是苏家,而是简虚白,如果连儿子肃泰帝都要饶恕卫氏母子,难道她还指望简虚白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吗?!
如此自己在这儿再怎么闹腾,又怎么拗得过肃泰帝?!
想到唯一的女儿,为了家族的大计,为了儿子的前途,付出那么多,却落到了那样悲凉的下场,韶华而逝,身后无人——自己这个生身之母,竟连替她报仇雪恨都做不到!
苏太后一时间意气全消,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不住磕头、请她息怒的肃泰帝,惨笑道:“你很好!你真是太好了!从数年前起,很多人都说,你会是个青史垂名的明君——你果然会是一个明君!”
语未毕,太后忽然拔下鬓间金钗,狠狠刺向自己咽喉,“只可惜哀家不愿意留着这双眼睛,去看你拿你胞姐性命换来的盛世繁华与歌功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