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直直地迎着她的目光,冷声反问:“你们当面污蔑我要刺杀驸马,难道就不是欲加之罪了?”
秦夫人神色一厉,眼中凶光毕现。
这时老夫人却在旁冷哼一声,沉沉地开了口:“不错,那也是欲加之罪。歹毒至极、其心可诛!”
“母亲!”秦夫人急呼一声,作出惶恐而忧虑的神态。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冷笑:“是非黑白尚未分辨清楚,就忙着抖起婆母娘的威风来了?”
秦夫人一惊,慌忙跪了下来:“母亲在此,媳妇并不敢放肆。只是公主言语之间——”
不待她说完,老夫人已沉声打断道:“我来问你:公主持刀刺杀樑儿,可有此事?”
秦夫人抬头向蒹葭看了一眼,不太情愿地道:“看樑儿的意思,似乎并无此事。”
“并无此事?”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如此说来,公主既受了惊吓,又受了委屈,你非但不肯替她撑腰,反要揪住她的几句牢骚大做文章?这就是咱们安国府的度量?”
秦夫人深深地埋下头去,冷汗涔涔地跪了老半天,终于又低声说道:“是媳妇欠思量了。只是——贞儿毕竟是客,何况又是小孩子之间吵架拌嘴的事,媳妇实在不好深究……”
蒹葭偏过头去斜了袁秀贞一眼,笑了。
小孩子啊。
袁秀贞察觉到她的目光,吓得瑟缩了一下,再次呜咽出声。
老夫人用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沉声道:“好不好追究暂且不论。此刻我也想跟公主一起问问你:樑儿好端端的怎么又挨了打?他刚刚新婚,你们就下这样的狠手,是要借着他打谁的脸?”
秦夫人慌忙直起身来,急道:“是因为樑儿办错了一件差事,坏了老爷的大计,老爷一时气急才下了重手……军中的事一向都是瞒着后宅的,传到媳妇耳朵里的时候打都已经打完了,媳妇要劝阻也来不及啊!”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一下一下地敲在拐杖上,许久才沉沉地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蒹葭:“公主听见了,这件事并不是针对你。无端害得你跟着担心,是他父亲思虑不周,还望你担待几分。”
蒹葭低头应了声“是”。
秦夫人由丫鬟搀扶着站起身,转过来向蒹葭行了个礼:“臣妇爱子心切,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蒹葭仰头向她一笑,神色温和平静:“既是‘爱子心切’,何罪之有?——太医已在门外久等了,如今可以传他进来给驸马诊治了吗?”
秦夫人仿佛被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嘴角一沉,脸色不免更难看了几分。
一个“爱子心切”的慈母,居然将重伤昏迷的儿子忘到脑后,只顾自己抖威风摆架子,这不是个笑话是什么?
这句话并没有人问出口,秦夫人却自己觉得脸上烫得慌,忍不住急急开口道:“老爷严令不许诊治的……”
柳儿引着太医走到屏外,听见这话便重新站定,不再往前走了。
蒹葭见状忙招手叫太医进来,急道:“先治伤。国公爷若要追究,有我担着!”
太医闻言忙快步转过屏风,一看钟樑的伤势便倒吸了一口冷气,顾不上行礼就急急地打开药箱忙碌起来。
秦夫人的脸色由青转红,看向蒹葭的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怨毒。
蒹葭本想趁着给太医让位置的机会抽回自己的手,谁知她一用蛮力,钟樑立刻闷哼一声,又醒了。
四目相对时,钟樑眼睛一亮,脸上立时现出了狂喜的神色。
但在他看清了蒹葭的面容之后,这种狂喜瞬间就被失落和恼恨代替了。他神色黯然地放开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蒹葭莫名地觉得心里一颤,被他攥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指尖上,一点微微酸麻的痛感顺着手臂传遍了全身。
这也是一瞬间的事。在此之后,火光漫天、草原染满鲜血的画面重新占据了蒹葭的回忆,将那几帧还没来得及清晰起来的旖旎画面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蒹葭觉得心里有些乱,慌忙站起身来躲到了老夫人的身后。
老夫人顺势牵住她的手攥了一攥,转身向吴婆子吩咐道:“叫人给尚书府送个信,让他们自己来把女儿接回去吧!”
钟苓闻言立刻急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祖母,不要送表姐走!”
吴婆子也忙跟着打圆场:“老夫人您且消消气,小孩儿家年轻气盛,一时拌嘴吵闹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小姐快先别哭,老夫人心里疼您呢,您快来认个错就过去了!”
袁秀贞在地上膝行几步,却并未转向老夫人,而是跪到了蒹葭的面前:“公主,秀贞一时眼花看错了,并不是有意陷害公主,请公主看在表哥的份上、看在舅舅舅母和老夫人的份上……秀贞是奉母命来府里陪伴外祖母的,若是犯了错被撵回去,今后可就没脸活着了……”
“不要求我,”蒹葭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袁小姐,我不是什么好人。”
袁秀贞呆了一呆,大哭着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外祖母……”
老夫人避开她的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钟苓急得直跺脚,暗地里又忙向吴婆子使眼色。
偏巧老夫人看见了,威严地冷哼了一声:“如今这府里,竟数你们吴妈妈的主意最大了!”
吴婆子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到了这个份上,老夫人偏袒蒹葭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吴婆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提先前那一巴掌的事了。
她不甘心地退到一旁,偷偷向神色平淡的蒹葭看了一眼,暗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