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血……控制你？”索端初问得有些艰难。

“要想活命我得喝他的活血。索元亦有事他立即自杀，我不就得跟着完了么。”夔朱一脚踹开房门，悠闲地溜达到厨房找角子汤。索端初和柳奉意沉默地面对面，他觉得非常的尴尬。他把手里的衣服往柳奉意床上一放，叹道：“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牺牲了多少。替我哥谢谢你。”

柳奉意的目光软下来。“别告诉他。”

院子里传来一声孩子的笑。狼崽子爬起来找水喝，撞见回家的索元亦。索元亦举着他玩儿，狼崽子踢着小脚大笑。这一笑天也晴了些。柳奉意微微一笑：“中午你包的角子是有点淡。你哥都说多放点盐就好了。”

“嗳。下次多放点。”索端初答道。

李擎最近一直泡在麒麟阁。他在学习蒙瓦语，虽然他是半个蒙瓦人，但学习起来依旧和其他人一样吃力。宋太傅瞧他学得勤奋，亲自指导他。李擎没想到宋太傅懂蒙瓦语，宋太傅轻笑道：“我还算不上精通，只跟人学了个皮毛而已。”

李擎惊讶：“宋太傅是跟谁学的？”

宋柔寒笑得柔软：“陛下呀。”

李擎看宋柔寒，宋柔寒伸手拍拍他的背：“陛下是个天才。”

李擎转过头去继续默默念蒙瓦语的各种词。他觉得这属于他，整个皇宫这么大只有这个属于他。应该是从出生起，刻在骨骼上的，褪不掉的。而现在，他的领地有人入侵。皇帝陛下竟然精通蒙瓦语。整个大周除了同文馆里的文吏，谁还会对这些胡人的胡话有兴趣。

李擎在看皮革上艰涩的语句。似乎是古语，用唱诗的形式吟诵一些古老的传说。年代实在太久远，有些古词蒙瓦人现在都不用了的。整张羊皮已经有纵横的断文。卷曲，变色，本身的纹路愈发明显。李擎用手指压着皮卷，一面用毛笔临着上面的字。他断断续续艰辛地译着：赤那……就是狼。阿赤那，大狼王。广阔的草原……天之赐。蒙瓦人对天有一种近乎畏惧的崇拜，敬，但更害怕。他们多是赞颂天的，要不就是狼。蒙瓦人和契丹人似乎是同源，都崇拜狼。这一段司马昱一也说过，蒙瓦人流传的故事都有讲到。再往下，缺字太多，李擎只能猜着跳译：大阿赤那……亦天之所赐……不能疑……无来无去……亦幸亦煞……来，地之极……归，天之极……永夜……天睁眼。

永夜，天睁眼。

李擎捏着笔，愣愣地瞪着桌面上的宣纸。年代久远到不可考的诗歌，意思本也晦涩而诡谲。那是先代的人们在另一个世界的喃喃自语，阅读它们的人，依旧隔着太久的时光。这阙诗歌残缺不全，损坏极严重。跳出来的一个一个词，总像是幽冥中的安排，静悄悄地顺着时间的河飘过来，传达着遥远遥远的多少年之前那诡奇幽密的意义。一个一个似乎无关联的词，又似有无尽关涉的词。

李擎不能确定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永夜，什么是天睁眼。他只觉得一阵懔懔的寒意从颈后蔓延开，像是谁的手在轻轻抚摸。窗外白日已尽，所有的一切黑下来，暗下来。他想起那天晚上，那荧荧的，跳动的，沉默的，专注的，满山遍野宛如磷火忽然盛开的，狼的眼睛。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