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炊烟不甚明显,小厮跑了个来回,道说厨房掌勺备了豌豆羊羹和什锦杏酪作宵夜,依着吩咐,可添一味烫干丝、一味鱼圆子焖玉兰片。
“东家,师傅说,实在是白日里不晓得要加菜,咱们的东西新鲜不过夜,一时间也来不及采买,还望东家见谅。”
小厮弓着腰,替厨子捏着汗,意外听见玉琳琅丝毫不恼,搁下茶碗说如此便也罢了,叫厨房用心烧了来:“简单些简单些,不许再给爷敷衍着糊弄,今儿招待的可是贵客。你出去的时候瞧一眼,别让墨觞小姐等急了。”
玉琳琅并不知道,厅堂里很快添了新茶客,沈渊不方便和生人打照面,亦知晓玉琳琅唱罢梳洗时不喜被打扰。正好外面的月光亮堂,白净如玉,她想出去走一走,看看许久没赏过的京城夜景。
星子稀疏,月儿看上去很孤单,绯月陪了出来,主仆两个都不作声。这一晚没有风,四下灯火点点,夜市仍然热闹,路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栖凤也有这样的集市,那时候,夫人经常带着咱们出门,桥头李家的生煎小馄饨滋味最好,用的是水芹,嫩生生的,满口清香。”沈渊想起往日,开口多了几分温柔。
“正是呢,”绯月轻声附和,“有段时间天热,姑娘精神不好,恹恹地吃不下东西,还是管家买来生煎馄饨,淋上香醋,姑娘才有点胃口。”
沈渊点点头,面目罩在兜帽下,刚好盖住一个温婉的笑:“这种小事你还记得,可惜,后来他们家搬走了,铺子也就不再开了。”
“若非耳闻目见,在下实难相信,冷香阿晏也有如此情肠。”
外人的插嘴很失礼,且是来自于花魁并不喜欢的人——折扇公子的声音,她早就烂熟了,不用回头也知是冤家。
屋漏偏逢连夜雨么?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每次还都能再遇见。
她不愿纠缠,微微见了个礼就向回走:“你我本就不甚相熟,阿晏今日与旧友相邀,不方便陪凌公子说话了,先行告辞。”
这会儿人正多,她不信折扇公子会不顾礼节胡来,厅里小厮已经在与绯云几个说话,看来是来寻正主儿的。绯月搀着沈渊,牢牢将自家姑娘挡在前头,不给折扇公子半分余地。
“墨觞晏,你何必如此。”折扇公子稳如泰山,“你与人有约,我也不过如是,听戏捧场便走罢了,并非刻意惹你讨厌。”
沈渊顿步,回身道:“公子既如此说,就是阿晏过分了,公子见谅。你我早已挑明,云泥之别,公子又何必如此呢?”
折扇公子顾左右而言他:“当日只说时节伤人,不宜出门,春日再相见也不迟。在下却没想到,还有谁这样大的面子,能让冷香阁的阿晏寒夜赴约。”
“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阿晏无意反驳。寒夜么,公子请早回吧,莫要劝人容易,劝己却糊涂。”冷香花魁不再回头,道路行车声足够淹没一切。她似乎还听见一句,是对方在问,今日玉先生的《长生殿》唱得如何。
她道,唱得极好。声音不高,也不管折扇公子能否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