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桌椅之上,早已是高朋满座,姬庆文注目望去,果然如那龟公所言——其中真的有苏州城内不少达官显贵——只是这里毕竟是烟花柳巷之地,打起招呼来未免有些尴尬,姬庆文便只能装聋作哑,寻了一张僻静的座椅坐下。
又见正对大门的地方,搭了一座颇大的戏台,应就是平日里演出、唱戏、说相声逗顾客开心所用。戏台之后便是一部宽大气派的木质楼梯,通往暖香阁上面两层。阁中二层、三层则没有更多花样,只修造了一圈房间,只是房门统统紧闭,看不出其中精妙,想必便是寻欢之人同娼妓颠鸾 倒凤的所在了。
姬庆文本来以为既然是青楼妓院,那布置起来自然应是媚俗妖艳至极,然而这座“绛云楼”所用门帘帐挽都用天青、海蓝等清净颜色,悬挂的条幅绘画也均是名家手笔,格调甚是高雅,一时竟让人想不出此处同那男盗女娼之事能有什么联系。
姬庆文正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观察,那龟公却十几殷勤地招呼起来,问道:“姬大人,现在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要不要点几样小店特有的清爽小菜?再叫几个姑娘过来作陪?”
姬庆文眼睛一斜,问道:“看你们店的摆设,就知道酒菜、姑娘都不便宜。怎么?我今天可没带着钱,不怕我赖账吗?”
龟公赶紧陪笑道:“姬大人又拿小的开玩笑了。姬大人那么有钱,又哪会欠我们的吃饭银子?就算欠,那也是小店孝敬您老人家的。”
说着,那龟公打个千儿,就走下去了。
过不半刻,那龟公便托了个盘子,端了七八样冷热小菜,在姬庆文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子,又招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妓 女,在姬庆文、黄得功和小多子身边坐下。
姬庆文见这几个妓 女虽然打扮得十分用心,却怎奈容貌底子不好,依旧脱不了庸脂俗粉的气质,别说比白莲教周秀英、苏州商会申沉璧还有男扮女装的柳如是了,就是比起姬庆文刚纳的小妾杏儿来,也是颇为不足。
于是姬庆文挥挥手,斥退了过来陪伴自己的一个妓 女。
只见她失去了这个同大名鼎鼎的苏州织造提督套近乎的机会,脸上顿时浮现出失落和失望的表情,拖着懒散的步子便走开了。
可姬庆文身边的小多子和黄得功却经受不起这样的诱惑,早就同身边的妓 女有说有笑地攀谈起来,特别是黄得功,早将老母亲的教诲忘到了九霄云外,原本极为笨拙的一张嘴,也忽然变得伶俐了起来。
姬庆文却不去管他们,见这处“绛云楼”虽然装饰不俗、饭菜也还算好吃之外,也没有什么太过吸引人的地方,便抄起筷子夹菜吃饭,想着赶紧吃晚饭,便要回衙门继续办正事。
却不料中庭之中不知何人高呼一声:“嘿,这酒菜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快请柳如是姑娘出来,给大家唱首曲子。她要肯露面,再多的钱,老爷我也出得起!”
姬庆文一听见“柳如是”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将一旁伺候的龟公招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柳如是姑娘,也在你们店里?”
那龟公颇有几分得意地笑道:“原来大人还不知道啊!柳姑娘原来是住在南京秦淮河边上的。可她最近几个月说是那边住得久了,太闷气,想要换个地方,来苏州居住。这不,老板娘疼爱柳姑娘,便在前个月盘了这破酒楼,重新装修过了,便让柳姑娘居住……”
姬庆文道:“你们老板娘倒也是大手笔,柳如是姑娘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让她花那么多钱,到苏州来另造一座妓院。”
“可不是嘛!”龟公答道,“南京城的名妓,号称秦淮八艳。柳如是姑娘在这‘八艳’里头也是独占鳌头,只有新进的陈圆圆姑娘能同她一较短长。南京城里多少富家子弟,搬空了金山银山,想要听柳姑娘单独唱一支曲子,都不可得呢!”
姬庆文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同柳姑娘倒有几面之缘,当初姑娘还帮过我一点小忙。你能不能安排一下,我要向柳如是姑娘当面致谢。”
龟公脸上堆着笑,说道:“不怕姬大人怪我不会说话。这里的客人,十个里头有八个,都说自己和柳姑娘有缘的。要是小人一个个安排过来,不得安排到猴年马月去?您老还是先歇歇吧……”
姬庆文听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抬起手一拍桌子,骂道:“你,你给我讲讲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说的我不高兴了,信不信我派兵把你这地方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