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尾又到了空无一人的时候。
那对看上去爱得很苦的恋人,互相揩净对方脸上的泪珠,终于离开老鼠尾,走进桂树与樟树的巨大绿荫里。
站在丝丝垂挂的柳树林中的曾本之,这才正式踏上老鼠尾。
风在唆使左边小小堤岸上的柳枝,试图用翠玉般的叶梢亲吻右边堤岸下的碧波。一次次,最长的那片柳叶眼看就要被右边堤岸下迸得最高的波峰打湿,风又有意嬉闹插入其间,将它们各自拉回原处。水在鼓动右边堤岸下的浪花,要用钻石般的水滴投身到左边堤岸下无边的清澈。一次次,最圆润的那只水花分明就要绽放在左边的堤岸下,风又使坏般打上一个旋,将它吹成云雾。
体态修长的湖中半岛,之所以得名老鼠尾,实在是因为无法用豹尾、狗尾、野鸡尾等别的东西作为形象。比如最接近老鼠尾模样的小蛇,逶迤有余,绵亘不足。其余绳索藤蔓等又嫌纷乱杂芜,看不到核心的精妙气韵。
半岛清瘦得无法再清瘦,一天当中总有几对力量稍大一些的浪头,隔着半岛从相反的方向腾起来,横空里碰撞在一起,将磅礴连天的胸怀做一种显而易见的表现。半岛纤细得不能再纤细,一天当中总有几对情侣,男人的双脚泡在左岸下的水中,女人的双脚浸在右岸下的水中,再将四只手在柳枝缝隙里紧紧地牵在一起,晴天里像一弯惊世骇俗的彩虹,雨天又像是一座只允许爱情牵手行走的独木桥。抒情随风飘远,浪漫随水荡漾,满腔心绪接云天上九霄,临清波通四海。
在东湖细细密密的动静中,出现一声清朗的呼唤。
是万乙如约前来了!曾本之却没有做任何反应。
本来走得很近的万乙,又叫了两声,见曾本之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便知趣地后撤到一棵体形较大的柳树后面。万乙还特意数了数,不算左岸,仅仅右岸上,在他和曾本之之间隔着二十二棵柳树。
万乙将自己与曾本之第一次单独见面,视为青铜重器泰斗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站了十几分钟后,他有些认同如此独特的授课方式。凭水而立的曾本之像青铜重器那样中正肃静,隐约可见的表情像青铜重器那样坦荡深厚,风在动,水在动,花草树木在动,唯独一动不动的是曾本之身上那种独步天下的气韵。用最近几年流行的语言格式来说:懂与不懂,青铜重器都在那里;看与不看,青铜重器都在那里。对曾本之的懂与看,与曾本之没有关系,一切全在于万乙是否领悟与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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