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跟着王氏和甄氏迈进了筵喜堂。
她记得,前回来时,筵喜堂里笑语不断,丫鬟婆子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可这一回,人人都不见笑容,低头做着事情。
迈进正屋,梢间的罗汉床上,侯老太太神色疲惫。
甄氏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侯老太太跟前,握着老太太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侯老太太拍着甄氏的脊背,张口要说话,却成了几声咳嗽。
王氏的女儿甄文琪赶紧端了茶水过来,伺候侯老太太饮下。
杜云萝垂手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外祖母。
与去年相比,外祖母看起来苍老多了,她原本保养得极好,连夏老太太都羡慕她康健的身子骨,可这会儿一瞧,甄老太爷的病情在这半个月里给了老太太极大的打击,一下子似是老了十岁。
罗汉床里头叠了床被褥,看来内室留给了甄老太爷养病,侯老太太一直歇在梢间里。
侯老太太哑声道:“先进去看看老太爷吧。”
甄氏含泪点头,牵着杜云萝进了内室。
绕过福禄寿插屏,拔步床上的青竹幔帐被撩起挂在铜勾上,甄老太爷平平躺着,露在被子外的手瘦得皮包骨头。
甄子珉站起身来,冲她们微微颔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贴着甄老太爷道:“父亲,六娘和云萝来看您了。”
甄氏上前去,一把握住甄老太爷的手,杜云萝亦跟了过去。
她看清了甄老太爷的状况,老人面色发黄且阴沉,杜云萝的心几乎沉到了底,她前世活了那么久,见过无数老迈病故的人,他们的面色都是如此,不仅是黄,而且暗,透着一股死气。
前回她离开桐城时,甄老太爷也病歪歪躺在这里,可当时他的状态远比现在好得多,谁知一年光景,竟然……
甄老太爷半睁着眼睛,眼珠子浑浊,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甄氏回头看向甄子珉,问道:“二哥,父亲说不出话吗?”
甄子珉声音晦涩,道:“偏枯之症,说不出来。”
甄氏抹了把眼泪,凑过去与甄老太爷又说了几句,老太爷眼中流出泪水,嘴巴一张一合,只是他的话,谁也听不懂。
见此,甄氏哭得越发凶了。
杜云萝陪着掉眼泪,又劝了甄氏几句。
外头一阵脚步声,梢间里传来杜怀礼与杜云荻的声音,很快,两人便进来了。
杜云萝把床前的位子让了出来,而后仔细打量着内室里。
后窗开着,秋风凉爽,吹散了室内的药味和病人的酸臭味道,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春秋还好,到了冬天,甄老太爷病中体弱,还开窗散味道,只怕他身体吃不住的,可若不散,屋里头的味道能有几人受得了?
伺候的丫鬟婆子,侍疾的儿子孙子,生出些厌烦心思来,那……
可要说甄老太爷铁定没有命了,谁也不敢如此断言,偏枯之症,没了命的有,养回来之后照样能走能吃的也有。
甄老太爷瞧着是凶险万分,可兴许能熬过去呢?
甄氏哭了一场,叫杜怀礼几人给劝住了,杜云萝扶着她到梢间里坐下,王氏命人打了水来给甄氏和杜云萝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