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岁初被辟为相府僚佐,随在丞相身边忝为记室。
而原先的记室王山,因为郡县僚佐紧缺,已然被外放去任职地方了。
只见他正搂着不少竹简及小布帛,只手小心翼翼的挨个放在郑璞的案几上,唯恐弄出声响惊扰了丞相的嘱事。
郑璞见了,不由颔首而笑,伸手接过竹简。
今岁初他家兄郑彦及阿母来信,以蜀地后辈门第、才学及品行难有如向充者为由,与向家定下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是故,这位数年后便成为妹婿的人,对郑璞也有了几分恭敬。
待将竹简放完,还悄声行了一礼再离去。
此子细微之处倒是不差。
郑璞暗中感慨一句罢,便收回心思,将竹简及布帛逐一铺展在案,定眼细细而看。
原来是成都列位重臣关于孙权称帝的建言。
建兴七年,魏吴王黄武八年。
孙权自立,于武昌南郊即皇帝位,大赦。
以夏口、武昌并言黄龙、凤凰见,遂改元为黄龙。追尊孙坚为武烈皇帝,孙策为长沙桓王;立子孙登为皇太子。
且在准备称帝礼仪之时,便先遣了使者前来成都,呈国书与天子刘禅,告以并尊二帝之议,求两国继续共盟抗逆魏。
对此,许多大汉重臣都以逆魏乃国仇,以孙吴可共力北伐,谏言且先允之。
因人们对孙权的称帝,皆有所意料。孙权先前被魏曹丕封为吴王,如今屡屡与逆魏攻伐,再领魏国之爵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因石亭一战,大振江东士庶声势,无数僚佐为了自身利益也会将他推上天子位。
如李严的书信中,便是劝作决策的丞相先允之。
曰:“虽彼孙吴乃无信之辈,然今逆魏盛大,不若且先虚与委蛇,让其牵制逆魏兵力。待我大汉克复中原后,再讨回名义亦不迟。且江东之地,乃是守成之土也,无有定鼎天下之基,许之亦无惧孙吴可成事。”
十分露骨的,将孙权鄙夷为守成之犬。
他此言算是说出了大汉列臣的心声:彼孙吴者无有问鼎天下的可能。
再者,大汉群臣对孙吴的性情也习以为常了。
为了让东南方的防线无忧,且让孙吴牵制逆魏兵力,大汉在历经襄樊之战、夷陵之战后都能与孙吴共盟;今日彼称帝了,再作共盟也不是不可容忍。
昔日勾线卧薪尝胆,今我大汉忍辱负重,乃是为了克复中原,有何不能忍的!
自然,也有些许人持有反对意见。
以“白马之盟”以及“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于人”为由,定孙权称帝乃是对大汉天命的挑衅,如若允了恐会伤心存汉室诸人之心,谏言不可再盟之。
且又以今大汉已然占据了陇右,呈困龙出渊之势,有无孙吴牵制逆魏都无足轻重了。
反正逆魏也是声称自身受禅汉室的正朔,得知了孙权称帝,也定会相互攻伐不休。
再者,不与江东作盟,孙权即使恼羞成怒也奈何不了大汉。
永安易守难攻,南中之地道路险峻,孙吴无论从荆州还是交州来袭,皆是事倍功半。大汉仅多遣几部兵马扼险要而守,便可却敌于外。
只不过,反对的谏言并不多,仅寥寥几份。
如无有意外,共盟便是定论了。
亦让郑璞心有所悟。
丞相将此国事示于他,并非是想听他的有何意见,而是让他思忖另一后续:孙权还遣来的另一波使者,商讨购置战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