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郑璞没有反驳,仅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他确实是很穷。
虽然重号将军的俸禄比两千石的太守更高,而且他每次军出都是大胜而归、虏获极多,亦被朝廷依法赏赐资财颇厚,但仍旧入不敷出。
仅是畜养部曲扈从,他的俸禄就消耗殆尽了。
至于那些朝廷赏赐的帛绢、钱财等,也悉数用于随征战死、伤退者的抚恤以及照顾袍泽遗孤的生计了。
出仕多年,积功无数,却不曾拿半个五铢钱填补家用。
相反,还常常从家中取资财作日常用度。
就连妻兄张苞都看不下去。
爱屋及乌的劝说过,让他留些俸禄在天水冀县城池内购置个宅子居住,免得让他小妹张妍每每来了陇右,都要寄住在卢家别院里。
自然,郑璞对他的劝说充耳不闻。
他先父让兄长郑彦出继分家后,他自身这支便与母家卢姓融为一体,又何必分彼此?
若是自购置宅屋搬出去住了,反而不妥。
随手捞起地上的酒囊灌了口后,用衣袖擦拭了下便递给谯周,顺势接过小布囊,“不知允南兄带来何吃食?我正好有些饿了。”
“看了便知。”
谯周没有嫌弃,接过酒囊也灌了一大口,打了个长嗝方徐徐而答。
什么吃食竟还故作神秘兮兮的?
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郑璞解开小布囊一看,原来是几张硬邦邦的胡饼。
饼,并也,溲面使合并也;胡饼,作之大漫沍,亦以胡麻著上也。
不算稀罕物。
先前,灵帝好胡饼,是故京师皆食胡饼。
且陇右之地多种麦栗,胡饼这种制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吃食,随处可见。
只不过,来自西域的胡麻稀贵,一般人家可吃不起。
譬如以谯周州学宫祭酒的俸禄,也同样吃不了多少回。
日常吃的,都是没有胡麻的“麦饼”。
至于黎庶百姓嘛~~~
生活在西北之地,能饱腹就是万幸,还奢望什么胡饼!
拿起一张撕了下一小块放在嘴中,细嚼慢咽感受着胡麻的淡香,郑璞有些含糊不清,“允南兄是贪墨了还是接受豪族请宴了?为何会有胡饼拿来?”
亦让正伸手取饼的谯周一顿。
他任职清水署衙,哪来的机会贪墨?
哦不,以他的品行,岂会做出贪墨这种事情来?
饶是深知郑璞的性情,他还是愤愤然瞪了一眼,才没好气的说道,“我竟数日俸禄购之,拿来与子瑾饕餮,子瑾便是如此报之乎!”
“嘿,我今日不逞口舌之快,恐不知何时方有机会了。”
依旧是含糊不清,郑璞眉目间露出了一丝笑意,“允南兄此来,是丞相允你所表了吧?”
“万事瞒不过子瑾。”
微微愣了愣,谯周倏然莞尔而笑,阖目长长舒了一口气才欣喜而答,“对,丞相准我了。”
他将归去蜀地。
从去年岁末开始,他便频频上书求解梁州学宫祭酒归去了。
原因令人啼笑皆非。
不是他任职玩忽抑或者出现了什么纰漏,而是他做得太好了。
好得连他自己都不敢再呆在陇右。
他来陇右任职,一方面是接替年迈射援的职位,另一方面乃是郑璞昔日谋划:让家学渊博的他前来宣扬“逆魏曹丕篡汉必遭天谴”的天命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