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维摩院内可入殿中的也只有八百人左右,所以礼部负责遴选出殿内的听课名额。这些名额早就在十余日前,就已经交由礼部官员层层筛选,然后通过身份步步审查,方才确定了其名额。这可不同于民间的一些大儒讲学,对于人员的审查是没有过多要求的,可是这可是朝廷所举行的,自然是一切要符合法度还有礼制的。大儒子弟当然是会在其中,从一开始这场讲学就是辩经,任谁都能够看出官家要定下官学的决心。所以要想让天下读书人心服口服,不能掩耳盗铃,讲予他们听却又不容对方反驳。那即使颁布下去,也会有读书人提出反对的,民间同样也不会承认官学的地位。大相国寺本就是在大宋最为繁华的商业圈,今日此处的人流量又要创造新高了,比起庙会还要热闹。有人只为了挤到前列,想要听见那维摩院的声音,所以甘愿与人争抢位置。不过对于此处的讲学朝廷可谓是十分的重视,将人群划开了一条大道。两侧有身着皂袍之人在人群两边管理秩序,他们的神态恭敬的看着道路中间的辕车。今日恰好是晴日,附近的酒楼住处基本都被挤爆了人,有些人身份不够不足以进入那八百人之列,而又不愿意同其他人混进拥挤的人潮。所以会高价入了酒楼之中,若是寻常虽然他们位置好,在大相国寺附近,生意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火爆。即使掌柜知道在早一日抬高了价格,依旧架不住有贵客登门,有些酒楼根本抵不住人潮,吩咐了伙计和酒保,在下面看护着大门,可不能允许有新客再上门了。如今天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敢整待价而沽的伎俩,恐怕这群情激愤起来,他们的酒楼被拆了都有可能。虽然说今日时候特殊能够大赚一笔,不过他们在平日里生意也很好,价格虽然有所抬高却也没有太过份。附近的酒楼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如今已经过了正午,基本各家的酒楼都是紧锁住了大门。不过自下仰视高处,却也能够看到一些人颇为怡然自得的,坐在高楼上饮茶吃着糕点,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当然如今的惬意都是之前的狼狈姿态所换来的,甚至一些富商和衙内,不是为了凑热闹也不是为了听什么讲学。他们需要的是这种被人艳羡的感觉,可坐在高楼上也是坐满了人,没有了平时的雅静。但是比起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流,实在是难得的好位置了。在外围也有御营兵马维持治安,以免发生了乱局,毕竟这相国寺里可是官家也在里面。章启也在这名额之内,如今的楼店务可是与百姓和官员的福利挂钩,官阶不高可是差遣带来的权势并不低。与他同行的乃是大理寺少卿包拯,两人的关系算是文彦博的缘故,所以两人的关系自然亲近了几分。毕竟文彦博乃是章启的举荐人,而包拯与文彦博两人不仅仅是好友,还是同属于新党之人。二人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并不奇怪,不过官员是不可带亲近家属的,只有大儒能够带两名亲近弟子。这并不是因为官员,就不如那些民间的大儒,而是京官实在太多了,还要加上京中的勋贵,若是算上家属,即使这维摩院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两人相伴而行,街道空出来了一条大道,二人下了马车后便步行走上石阶。两人一路上闲谈后,在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后,两人相互行礼后便落坐。此处的坐乃是跪坐,地上都是寺内准备的蒲团,可以说已经十分软和了。不过一些官员还是不习惯,面色都有些发白,冷汗涔涔流了出来。在士大夫的眼里,跪坐方才是符合儒家的传统礼仪。不过有些官员在家中都是坐椅子,哪里会跪坐着,所以实在是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绝大的挑战。相比起这些官员,那些勋贵方才是真正的痛苦,一把年纪了,平日里都是坐在椅子上,他们哪里会学那文人处处都是跪坐的。可是又想要当众看看杨秉的笑话,所以再大的痛苦也得忍着,一身奢华的锦服,大腹便便还要屈膝跪坐,实在是一种折磨。可是即使再难受也需得忍受着,要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站起身,那明日就收到了那些文臣弹劾的奏章。要知道那些言官可不管你的身份,就是需要喷你,而且这还的确是有错在先。所以再难受如今也需要忍受着,这可不同于寻常时候,可以私下议论。那些大儒以及座下的弟子,都已经有礼部官员言明了,而且就算朝廷不说,他们也不会做出失礼的举动。要知道礼部官员,遵守的礼仪对应的乃是周礼,这乃是儒学立身核心,若是自己失了礼那可是大事情。到那时候你要站出来驳斥杨秉,那听起来就有些玩笑了。赵祯则是殿后,有一道纱窗可以由里看到外面的一切,这乃是临时所建。皇帝是有单独地“vip”包间,在他的桉桌之上除去茶点外,还有相国寺周边店铺的各种美食,琳琅满目的陈列在面前。随着一个人的出现,底下那密密麻麻的诸多官员和儒生大儒,目光齐齐看向于他。杨秉一身宽袖广身的白布袍,如这身常服是很不符合当下的衣饰习惯的。因为燕居服大多官员都是着锦袍,而无官职方才会着白布袍。当然即使杨秉穿白布袍,也不会有人非议,因为这不是祭祀大典,所以对于服饰都专门的要求。就像是有人崇尚简朴,你也不能在这方面去指摘别人,毕竟别人这种行为乃是美德。【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对于杨秉这一身穿着,有人嗤之以鼻同样也有人毫不在意。在那些勋贵的眼里,杨秉这幅打扮就是有意而为之,那是他没有见过杨秉曾经在田地里身着短褐的模样。而那些大儒则是默然,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在民间素有贤名的,如若不是因为学术之辩今日必须到场,否则以其执政能力还是德行方面,在他看来都是无可指摘的。杨秉出场后,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孔子口中的义乃是君子的仁义,而利便是功利乎?仁义与功利便是相对吗?”“非也,学无深浅,首在辨义利!”此言一出可谓是如平地起惊雷,一言震惊了所有人,并不是因为这番话有多么振聋发聩,或者骇人听闻。而是这不过是义利之辩罢了,从古至今甚至到现在依旧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主基调乃是仁义道德就是和功利相对的而已!西汉的董仲舒概括的孔孟“义利”观,就是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也就是强调道义和功利不能并存,当下的宋儒都是支持这个理念的。同样杨氏心学中,若是你询问起来他们也会告诉你,道义同功利不共存。所以他说的这番话,可谓是既得不到自己学术派支持,也让其他人寻到了攻讦的由头了。而杨慎则是十分从容,那双幽静的眸子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爹爹,原来这就是你的道吗?”若是说对于仁义道德抱有相信态度最少,那恐怕就是杨慎了,他的转变过程是从全然相信儒学,到怀疑圣人的言行那种人。可谓是大逆不道的异端了,在他的心里莫要说功利与道德是否对立,他会告诉你功利是不可或缺的。这并不就是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排斥这番言论,杨秉所说的这番言论是有一个名词来概括他的,那就是功利主义儒学。可谓是管仲学派,桑弘羊思想的继承者,所以此类人多是实干的儒生。林介突然起身在此刻站起来尤为突兀,不过却没有人表现出意外的姿态。他须发皆白,一身儒生浆洗的发白,看起来就像是大宋街头一位寻常儒生。但是他真正的身份可不一般,看他的位置居于前列就可以知晓一二了。乃是博州大儒,乃是真正的经学大家,在学术界的地位是,他着作了如今经学注解,仕宦生涯也不一般。自太宗年间之时就入了国子监为直讲,到当今官家即位后,以礼部尚书,太子少傅致仕。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官场,都是杨秉的前辈。不过他起身的那一刻,杨秉就作揖行礼,在此处停顿他是已经想到会有人,进行反驳的。而林介同样也是回礼,礼记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礼仪在他们的心里,那都是刻进骨子里的。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无比坚定的看着杨秉缓缓道:“义利之说,乃是儒家第一义!”这就是直接表明了,自己在义利观上与杨秉分歧表现出了显明的态度。儒家思想中,义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利的追求与获取,不仅要受义的制约,必要的时候,因义而要放弃利,这才是儒家重义轻利的价值取向。这也就是杨秉乃是有名望的人,若是普通人当众这么说,别人就会骂你三观有问题了。孔子提出义与利的区别,并把追求义还是追求利作为划分君子和小人的标准。而孟子也说过“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都是将义与利划作了对立,所以说如果这是辩论赛,杨秉选择了一个很不利于自己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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