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等约了今日在花厅里头商议长郡主回蓉城的事情,青罗从卷绿斋出去便匆匆往那一处去了,又嘱咐侍书带着翠墨在这里伺候着,却没觉出侍书的神色有些不对。翠墨沏了茶去还未回来,青罗也走了,侍书却仍旧立在卷绿斋的院子里头,默然不语。
方才打碎了两盏茶,却只有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时隔多日又见到他,仍旧是那样的模样,虽然微笑着,眼神中却淡漠无物,似乎天下所有事情都映不到里头去。听得倚檀说京中有人来,她竟然第一瞬间就想到的是他,那样冷漠虚空的眼睛,却那样分明地就浮现到她的心里。又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头竟然有些说不清的欢喜,似乎真如逢了故乡的亲人一般,觉得亲切安慰。
她本来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她的了,却不知还有这样相逢的一日。听闻他的来意,心里自然是为姑娘有些伤心,然而这真就是他素日的样子,运筹帷幄,谋算千里,却并没有情意牵缠在里头。那些和他那么近的日子,他便是如此的。
这样的人,本来连一个笑容都是多余的,又怎么能有所期盼呢?然而就在她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却就已经欢喜起来。跟着姑娘把他带入卷绿斋中,翠墨去外头请董润大人,自己留在这里沏茶。卷绿斋久已没有人住的,连茶炉子都是冷的,要自己慢慢地生起火来。
侍书知道澎涞素日的喜好,许是做奴婢做得久了,青罗又是爱茶的,在船上两人常在一处的时候,她就留心了他的喜好,最喜的便是黄山的毛峰茶,沏得极浓极苦,却甘之如饴,只是喜欢沏得极为滚烫,却连眉头也不蹙一蹙地喝下去。即使是在伏天里头也像是怕冷一般,握杯握得紧,骨节也分明。
侍书依着他的喜好沏了一杯,又依着青罗素日所喜沏了一杯,捧着托盘走到门前,正欲进去,却正听到他和青罗的对话。
天下恩爱情意,与他不过是落花浮水,刹那即逝。而他这个人,不过是天下畸零人,永结无情契。侍书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茶盏就落在了地上。后来进去和他们说话,翠墨和董润进来,自己出来嘱咐了翠墨再去沏茶来,到姑娘出来说了话又走,几乎像是梦一般的,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惊讶恐慌于心里的感觉,那样陌生却清晰,似乎是失落痛苦,甚至于是绝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那样。恩爱情意,本来不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不懂得,也不敢期待,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的期待就在她心里头扎了根,连最亲近之人都不敢告诉,或者连自己也不愿承认。如同一朵角落里头隐秘的花,不为人知地便开了,不叫人瞧见,只有自己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自己也在诗书上头留了心。不为别的,只觉得那些句子读起来口齿噙香,金钗翠钿出门去的女子,倚门回首嗅青梅,等的是什么,撩动心思的是什么,她现在才知道了。非关杨柳桃花,非关白雪红梅,非关秋风木叶。心里头惦记着的,总是某一人罢了,一眼过处,便是春风暗生吧?即使那个人心里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是无心的一眼一句,却能叫看见听见的人长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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