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蓉静静想了一想,便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去王妃那里看看静儿。”顿了顿又道,“至于清晓阁那里,绯玉,你去松风室请慧恒师傅,好歹去瞧上一瞧,也算是尽了人事。”
绯玉却摇头道,“姑娘还不知道呢,这几日重华寺里头有要紧的法事要做,定慧大师却又出去云游了,寺里没有人主持,今儿个早上,寺里就派了人来接了慧恒师傅回去了。清晓阁的事情,姑娘不说,自然也不会有人用这个去惊动慧恒师傅。至于静小姐那里,王妃疼惜小姐,说是往日给小姐瞧病的那起子大夫十分不济事,这会子又想叫人去请慧恒师傅回来救命,可是这静小姐就已经只剩了一口气,眼见是不行了的,太妃瞧了一眼,只劝慰王妃,叫她不必再去惊动出家之人。连那去山上请的人,也都被太妃拦了下来。”
绯玉说的是瞧病的话,却又瞧了瞧怀蓉,见她一怔之下,也只是恩了一声儿,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绯玉心里还有几句话要说,却又低下头咽了下去。
这神情落在怀蓉眼里,只觉得奇怪,便看着绯玉道,“你素日有话,从来都不瞒着我的,怎么今儿个却吞吞吐吐起来。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绯玉这才开口,一边说却又看着怀蓉的脸色,小心道,“还有一句话要和姑娘说,慧恒师傅这一次回去,许就不回来了。我才刚看见松风室里头正在清扫屋子,随口便问了一句,说是婉妃吩咐下来,慧恒师傅往日便不在咱们这里住了,体己的东西,譬如每日里诵持的经卷,还有这些日子太妃赏的些檀香茶叶一类的物件儿,都遣了人跟着送上山去,剩下的都是咱们府里原本就有的,这就归置了收到库房里头去。”
绯玉见怀蓉仍旧不做声儿,脸色也仍是平静如水,却仍旧有些不放心,小心劝慰道,“其实慧恒师傅在咱们这里住了也有小半年了,虽说重华寺供的是咱们王府的香火,与上官家更是数百年的渊源,本来不分彼此。上官家的人住在重华寺里头清修,原本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慧恒师傅终究是个出家人,这出家人在咱们家里住上这许多日子,也总是不合规矩。往日只说是姑娘的身子未曾痊愈,旁的大夫也瞧不好,这才住了这许久,还要用给太妃讲经的名义来留。如今姑娘也渐渐地好了,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叫师傅留下了。慧恒师傅是重华山的高僧,自然有他的功果要修持,咱们哪里好耽误他的呢。就连静小姐的事情,既然生死缘分有定,也就只有如此了。”
绯玉顿住了不说,言语里所说的生死缘分的意思,说的却并不单单是上官静,这意思,想来怀蓉是明白的。
一边的澜玉闻言却笑道,“可不是就和绯玉姐姐说的一样,慧恒师傅住在咱们这里,园子里更多了好大的规矩,总觉得不自在似的。慧恒师傅那个人虽然是有道高僧,我每回瞧着他,却都不敢和他说话儿的,他那样干干净净的人,原本就不该和咱们这些凡人在一起的,连瞧一眼都像是亵渎似的。如今回去了,倒正是回了他该去的地方呢。”
绯玉见澜玉说这样的话,忙忙地使眼色止住,澜玉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只是她素来服的除了姑娘就是绯玉,倒也安静下来,闭口不言。
绯玉留神去瞧怀蓉,见她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样子,便略略安了心,瞧了一眼澜玉又道,“我知道姑娘心里头,对还没有郑重谢了慧恒师傅的救命之恩觉得心里不安,其实慧恒师傅是有道的高僧,哪里会在意这些?何况师傅虽然回去了,这重华山,总也是咱们家的香火。姑娘既然跟着太妃,日后总会有相见的时候呢。到时候姑娘再郑重谢过了慧恒师傅,或是在寺里头作件功德,岂不是更体面周到?”
怀蓉似乎才回过神来,仔细瞧着绯玉。这是自己身边离得最近的侍女,自己对于慧恒的心意,她应该是知道的。自己虽然从未有对她说起过,然而此刻听她和自己说的这些话,就知道她是明白的。至于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怎么知道的,怀蓉并不得知,也不愿去想。或者绯玉知道的比自己更早也未可知,自己竭力回避的,旁人冷眼看着,只怕已经纤毫毕现。
其实怀蓉心里想的是澜玉才刚说的那句,他太过干净圣洁,落在这样的红尘里只觉得格格不入,这世界这样肮脏,怎么能沾染了他呢?他的归处,本就在那些充溢着檀香和诵经声的佛堂,而不是浮华绮艳的她的身边。连澜玉都知道,他回了万丈红尘之外的重华山,才算是到了归处。连澜玉都明白,可见是自己痴了。
怀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王妃那里吧。”说着便举步走了,又回头嘱咐道,“你们不必跟着,和韵堂这会子想必一屋子都站满了人,王妃心里头伤心,未必愿意看见这许多的人,你们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就在这里看屋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