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的眼前,是空旷的一所庭院。不同于一般院落中间或以假山或以孤木障景,宜韵堂的正院是非常开阔的。青石平整地漫在地上,经了岁月的侵蚀,缝隙里皆是绒绒的青苔,偶然还有疏疏落落的浅草,开出细碎的花朵。院子四周植着几十本梅花,如今盛夏里也瞧不出什么来,只见枝叶繁密。
院子中心是圆形的一方莲池,波平如镜,清浅见底,水底密密铺着鹅卵石,如琥珀一样柔润的肌理,植着白色莲花,不知是什么稀奇品种,并没有随着夜色阖起,反而开的皎皎如玉莹莹如雪,那香气氤氲开来,极为清幽。水中那些朱红的游鱼仍旧徜徉其间,在莲花下头忽然就不见了。水边也没有一般的亭台楼阁,只有几块或大或小的青石错落地延伸入水,低低地露出水面,表面平滑如镜。
水岸上只种了一株极大的青枫,袅袅婷婷姿态优雅。树下最近的那块青石上,悠然地搁着一个竹榻,榻上落了几片枫叶,青绿里头泛着暗红的脉络.水心点着一盏河灯,如明月落在这一方静谧的天地,灯光柔静,在这样月已西沉的夜里,轻轻地留下一缕牙白色的月光。
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仿佛还是昨天。这个寂静的院落,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不出废弃已久的破败,它仍旧在这里,仿佛从未改变。仿佛那个点起河灯的女子,会回头温柔地对他伸出双臂,仿佛那个竹榻上躺着的是童年的自己,望着星星,背诵新教会的关于牛郎织女的诗。
母亲的院中仿佛永远是这样的景象,那些白莲花,由于引来的是温泉水,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从未凋零,不管岸上的青枫是红了还是翠了,不管远处的梅花是开了还是谢了,也不管所有的青石是不是被白雪覆盖,这一方静水,永远在这里,开着皎皎的白莲,不会枯萎,不会冰封。母亲的歌声又响起了,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幽幽地一遍一遍唱起,像是梦里无数次回响的那样。
然而父亲却不会再出现了。他曾无数次出现在背后的门扉,已经尘封泥锁,再没有人到的痕迹了。而母亲的岁月似乎是凝定的,永不会改变。
青罗望着眼前的静谧水面,心里觉得无比的宁静。从这样的院落就能看出先王妃的气度和品格来,安静而温柔,像是一朵白莲一样,静静地在夜色里开放。其实她早就想象过她,从擎雨阁那些语句看见的莲叶深处的寂寥女子,从怀慕的描述里听出的那个遭遇一夕惊变的悲伤女子,还有从柳芳和的身上,隐约可以想到的,名门闺秀的温雅女子。
无数个影像重叠在一起,而在这里,她仿佛见到了她,作为一个幸福的平凡人的时候,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时候,作为一个女人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光辉和陨落都不可见,她只看见一个女人,过着人世间最安静祥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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