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听说过落阳楼的唱和震动了西疆,她也不曾担心过。她知道怀慕的心,就和那一身衣裳一样,玄色,墨色,浓郁的夜的色彩,稳重而冷漠,把所有一切都隐匿起来,把自己藏在夜色里头,谁也看不清楚。那些婚嫁的金红,在她看来并不能代表什么,燕婉及良时,想来世子的心里,也并没有这样的情致吧?他的心里,始终是她觉得熟悉而安心的夜。
就像众人打趣翎燕一般,自然有人说过要把她许给怀慕做姨娘的话,她却并不很在意,就算如今怀思当真娶了翎燕,她也并没有羡慕。她并不求有这样的一纸婚约,婚姻究竟是幸福还是囚笼,她看的太清楚。她只求做那个离他最近的人,最了解他的人,她希望自己是可以被他信任甚至被他依赖的。
她知道他现在的心里没有情爱,她只有等,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或者能够看见他身边离得最近的自己,始终陪伴如一的自己。
然而这两个多月来,她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化。她并不知道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加深,什么时候一发不可收拾。世子和世子妃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一开始只是明面上的,后来却好像深入了心里。
她对怀慕太熟悉,他的眉眼神情,他目光里的暗流涌动,她都是熟悉的。然而如今,她越来越看不清楚,那里头开始有了一些叫她陌生而心惊的神情,有时是欢喜,有时是不安,有时是退缩,有时是悲凉。怀慕从来都不会轻易将情绪示于人前的,何况这些脆弱危险的情绪,甚至于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进退两难。
这不是她熟悉的怀慕,她觉得恐慌,既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感觉到比他还要多的不安,她想要提示他,却只能说的出口其中一半。甚至于在青罗病了怀慕久久不归的时候,她觉得有种暗暗的欢喜,她觉得一切似乎都要回到从前了。
方才怀慕和青罗走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怀慕和青罗的眼神,都已经与往日不同,那里头不再有慌乱逃避,那样平静而温柔。最叫她恐慌的是,在他们相视的瞬间,她看见了新的情绪,她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心都冷了。
如今她立在桥头,看着那些一路点起的明灯,她分明记得从沉璧岛离开的时候,那些灯火都没有亮起来。如今,她一个人在黎明前的永夜里头,面对着这样的一道璀璨的光,却一步都无法再靠近,因为她非常清醒的知道,只一道光,从来不属于,永远不属于她。
那是为另个人点亮的光彩,在黎明前的夜里,不被谁知晓。她不过是瞥见了这么一眼,转瞬就要在人前消失,而那样的光亮,却留在了他们的心里。而于她而言,不过是烙下了一道伤痕。
四里半的长桥。她几乎看得见他们一路走过来,从鸾凤阁到汀兰渚,他为她点亮所有的灯,在灯火辉煌的尽头等她。她看的见他们的衣衫黑白映衬,犹如这个世界本来就并存的阴阳昼夜,那么合契,丝毫没有距离。
她无法再往前走了,她只能停在这里,无可奈何。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她知道他们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花月良宵,与她无关。他的梦想抱负还没有实现,却已经选择了那个离得最远的人,因为选择,突然就变得最近了。
他们已经走完了这一座桥,或者真正签订了终身。而她呢,只能面对残局,冷淡收场。倚檀无力走上去,只有叫那些丫头们上去把那些犹自明亮的灯光熄灭了,她坐在桥头,看着那一串明珠样的光,一盏一盏地灭了下去。
黎明前的夜,最是黑暗,如今这唯一的一点光都熄灭了,她又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呢?好在,天明快要到了,只是谁知道,最后到来的是朝霞万里还是晨雨霏霏呢。她不知道,她只有等,等待上天给自己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