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芷又道:“现在的吏部尚书梁勋德乃是老朽的门生,老朽这就修书一封,周大官人带去面呈,想必必有一番关照。”杨元芷诗书传家,堂中自然备有笔墨纸砚,不一会儿就将一份书帖文不加点地草就,一只手递给周慈景。
周慈景这才起身,双手像捧着一件无上至宝一般接过这张墨迹淋漓的纸条,略略看过便十分仔细地藏在自己袖中,又掏出一张精心装裱过的帖子,小心说道:“这是小可的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老丞相收下。”
杨元芷连手都没伸,余光掠过便知此帖子乃是一张礼单,便道:“周大官人何故如此?还请原物带回为好。”
周慈景见状,忙赔笑道:“小可这些礼物本来是准备送给吏部文选司刘郎中的,自然不入老丞相法眼,周某这就回去另备礼品,再来拜会老丞相,以示周某……”他越说越见杨元芷脸色难看,不禁语塞起来。
秋仪之见气氛尴尬,忙上前打个圆场道:“杨老丞相清廉海内皆知,叔父怎么竟忘了。礼物还是原样带回好了,老丞相不高兴起来,说不定连你手里这张条 子也收回了去呢!”秋仪之听周慈景诺诺连声,又笑道:“另外梁尚书是老丞相门生,风骨也自然硬挺,叔父去见梁尚书也不必备礼,老丞相一言自比得上千金万金。”
杨元芷听秋仪之这番颇为高明的奉承,已是眉开眼笑,道:“公子此言甚得老朽之心,可否屈驾在舍下,陪老朽用餐?”
周慈景是生意场上看惯了他人眼色之人,听杨元芷留客之时只提到秋仪之一人,早已听出了言外之意,找个话头就告辞了。
秋仪之见周慈景眉目之间似乎有些不悦,便一路将他送出相府,途中不断安慰凑趣,说是杨老丞相从不替人跑官要官,今日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也正因如此,老相的手书帖子更是难得,朝廷上下没有不买几分面子的,周慈景得了这个彩头,员外郎的闲差是笃定了的,说不定还能外派个实差,到时候就去幽燕道补个知县老爷,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秋仪之伶牙俐齿,将好一副灿烂前途描绘在周慈景眼前,更将这位“叔父”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一直将他送到相府门口,这才说道:“杨老丞相要留小侄在此用饭,又或要问问我义父幽燕王爷的近况,确实万难推辞。明日叔父自行前往拜会吏部梁尚书,凭着老丞相的手书,也应无大碍。至于小侄捐官之事,老丞相自有别样安排,说到底小侄也是王爷的义子,有这般身份还请叔父不要同我相比,在此先请罪了。”语气甚是诚恳,说得周慈景不住点头。
秋仪之见他心悦诚服,又一脸严肃地嘱咐道:“小侄一路之上不断提醒此事关乎幽燕王府的信誉,还请叔父回会馆之后,一定要约束下人,万万不要胡言乱语。万一折损了王爷的脸面,到时降下雷霆之怒,恐怕小侄也无法保全了。”
周慈景知道这几句话的厉害,连忙应承下来,又说了几句,就跳上等候了许久的何九公的车,七拐八绕地出了小巷。
待秋仪之回到相府中堂,已有下人摆了一桌饭菜。
秋仪之数了数,不过是炒白菜、豆腐羹、炖鸡蛋以及一条不大地球清蒸鲫鱼而已,竟同自己这个穷小子日常所用的毫无分别。
杨瑾见了,却满脸不高兴,嘟起嘴巴埋怨道:“爷爷就是偏心,要不是给哥哥洗尘,我可一顿吃不上两道荤菜。”
秋仪之听了,心中更加叹服,朝杨元芷深深作揖道:“老丞相清廉至此,真是我等的楷模啊!”
杨元芷摆摆手道:“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老朽尝为宰相,不能为国举拔贤才,却只能做这些细枝末节的文章,真是有愧先帝重托啊!”说着,便请秋仪之入座用饭。
杨元芷乃是儒学大师,讲究“寝不言、食不语”,这顿饭吃得十分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