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郎君,倒也罢了,虽然我梦唐风气开放,未出阁的女郎名声究竟要紧,臣揣测,余达许是因此,所以问也未问苏章,便将那原告传来,痛打一番,叱他诬陷良家子,发配岭南——余达自以为还了苏章一个人情,只是那原告押解到岭南后不久,便传回水土不服暴病而亡的死讯,余达得知后,心下也有所不安,所以特意将此案从案卷中划去,他手脚利落,加上素来官声不错、判案清明,不但无人怀疑,连臣……也未能及时察觉!”
丰淳思忖片刻,问道:“苏章当真不知情?”
孟光仪肯定的点了点头:“余达之所以诬陷那原告,就是因为此案涉及女郎闺誉,余达对苏章感激万分,事情没有外泄,他若当面询问,岂不等于是打了苏章的脸面?臣后来也曾试探过苏章,后者于此事确实茫然无知——苏章那位女侄,却是嫁给了城南韦氏子弟!”
韦氏……丰淳记了一下,颔首道:“那么孟卿说的此案线索是什么?”
“线索却还是余达那侍妾——春枝!”孟光仪如实道,“臣当时答允了她说出实情后为其减罪,知道了此案后,便从轻判处,只是这春枝出身风月,余达据传与她交好多年,还在自己谋到实职后立刻为其赎身,却在夫主尸骨未寒时不思哀戚,反而欲抢在余达正妻并家人从山南赶来时卷财私遁,臣以为此女未必没有隐瞒,奈何当时她一口咬定只知此事,所以发现她被开释后依旧留在长安为私寮,便让人留意一二。”
“大约半年前,这春枝偶然往平康坊去,路遇那管事,一见之下,惊得险些从车上掉下,立刻催促车夫原路返回,收拾细软,竟就此被骇得欲离开长安!臣接报后,使人在官道上将她截下,只是春枝惊骇过度,臣只得先将其下在女监中,原本打算翌日再审,谁知翌日过去,女监中人却来报,道春枝已死!”孟光仪神色郑重,“她并非死于锋芒,却是自己投缳……至少看起来,是自己投缳而死!”
丰淳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那管事拘到京兆府拷问?”
孟光仪顿了一顿,才有些歉意道:“陛下恕罪,臣因其为迷神阁中人,因此一时犹豫。”
“迷神阁。”丰淳皱了下眉,长安久为帝都,城中哪怕一个庶民,背后说不定都千丝万缕,平康坊里勾栏如云,别看这些人多半是教坊贱籍,背后却都有贵人依仗,否则长安寸土寸金,何以立足?
他思忖了下,问道:“迷神阁的后台是谁?”
丰淳日理万机,放眼天下,迷神阁却不过是长安城中一处馆阁,若不是任秋之案,丰淳压根不会去注意它,自然不知其背景,不过孟光仪身为京兆尹,对治下却是极为了解的,闻言如数家珍道:“此阁旧主与郭家渊源颇深,郭氏族没后,因请到了当时长安琵琶名手秋十六娘坐镇,曾得先帝时宰相杜青棠青眼,如今阁中魁首乃是司徒座上宾。”
听到杜青棠三字,丰淳目光陡然沉了下来!
他知道孟光仪并非惧怕司徒王展的权势,实际上司徒如今不过是个荣衔,王皇后不算得宠,皇后之父的身份,对于曾经敢于当朝与宪宗皇帝争执的孟光仪来说,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孟光仪之所以罕见的因迷神阁背后之人而住手,完全是因为,半年前,昭贤太后新甍,在这个时候,若传出王家牵扯进朝廷命官之死的消息,别说此事与王家只是七拐八弯的关系,哪怕直接是王展执刃杀了余达,在昭贤太后新故的情况下,丰淳也会对王家从轻处置。
以孟光仪的为人,他当然不会甘心让王家借着太后故去的机会,避轻就重,这也难怪他两年前向丰淳禀告过余达之案,发现线索后却不立刻上报,反而隐瞒起来。
丰淳冷冷扫了眼自知理亏,已经在解释的同时撩袍跪下请罪的孟光仪:“尔罪容后再议,那么这回借任秋之案,拘孟破野入狱,可查出什么?”
他缓缓问,“既然迷神阁此刻的后台是王展,余达之案与任秋之案,可有什么相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