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蜀中史家后院,东府住着吴珍珍祖孙三人,西府住着花暮西祖孙三人和史恣、史憨父子。至于史家家主,淮南侯史忠夫妻,则住在前院,除了对吴珍珍晨昏定省,寻常再不往后院去。
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奇观异景了。史家的恩怨纠葛,因此传遍蜀中,时人将史家后院分府别居之事称为“一院三府”,也叫“三府院”——这也是后来史憨掌管史家之后迁居安京的一大主因。
是的,后来,史憨接掌了史家。
其实,吴珍珍分府的时候,曾与史忠定下约定。
吴珍珍:“你父亲虽另结新欢,但却不曾违背规矩。他是看重嫡庶之人,在这一点上,我是要感谢他的。”史恣虽然纵着花暮西在正室面前耀武扬威,但却并不曾完全将规矩视作无物,该有的体面也给了吴珍珍,最重要的是,史恣正值壮年便卸任,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史忠,至今已经做了多年的闲散老翁。
史忠束手站立,恭敬聆听母亲的教诲,此时颔首附和。
吴珍珍又道:“酥儿是你的外甥女,她的孩儿是史家正宗的嫡子嫡孙……”
不等吴珍珍将话说透,史忠主动道:“请娘放心,孩儿知晓应该怎么做。孩儿之后,史家家主,是要越子传孙的。”也就是说,当时的史忠,已经打定主意,在他传位之时,会越过儿子史憨,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嫡孙,也就是李酥的儿子(后来的时长汀)。
吴珍珍长叹:“叫你为难了。”史家是几百年的名门世家,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家主之位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史憨作为史忠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要想越过他直接传位于下面的孙子辈,绝非易事,这其中,需要史忠长久的筹谋与安排。
史忠摇头,想了想,忽然慢慢跪了下去,他膝行两步,来到吴珍珍脚边,真诚道:“娘……孩儿知道这些年来您的不容易,也明白酥儿经受的苦难,儿子不会为那个不孝子说一句好话,可是,娘,孩儿祈求您,不要太过为难自己。过刚易折,孩儿真的害怕再看到您吐血的场景了。”
吴珍珍心下一震,儿子这番话,不亚于醍醐灌顶的金石之言,她开始审视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太过强求了……而今,竟然还要儿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好孩子,你说的娘都记住了。现在,娘也不争什么了,只求平平安安将酥儿的孩子养大,待他站得住了,娘带你和你妹妹去安京,去你外祖家……”说到这儿,吴珍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执拗这许多年,不仅是自己有家难回,就连两个儿女也不曾到过吴家。
我错了吗?
吴珍珍如遭雷击。
她生来倔强,她报喜不报忧,她不想娘家为自己担心,她……她将自己禁锢在蜀中史家,想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争一个长短……
她从来都不是花暮西。
花暮西争的是男人,她争的是尊严。
蜀中,困住的究竟是什么?是自己的尊严,还是所谓的体面,还是……本应自由自在的灵魂?
吴珍珍扶起史忠,母子二人握紧双手。母亲保证说:“等酥儿的孩子经得住路途辛苦了,娘带你们回吴家。”她放下了所有,不再计较发髻微乱,不再在乎衣衫褶皱,她只想带她的儿孙们,回到那个温暖的所在。
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不会遂人愿。
史忠壮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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