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公尽管去好了。”
听到张越这平板的声音,陆丰陡然觉得心里惊悸得紧,下意识地决定离这位杀人钦差远些。此时此刻,他完全忘了自己也算是杀人钦差。趁着这一次还没见血,他几乎是连跑带走地闪进了旁边一座早就被征用的酒楼,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旋即便暴戾地吩咐掌柜拿酒来。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碗烈酒,他这才回过了神。偏就在这当口,外头竟是传来了一声惨叫。
“见鬼!”
陆丰闻声双腿一软,竟是坐倒在地,再看那掌柜也已经矮了半截,几个小伙计早已经躲在了柜台后头。看见这幅情景,他顿时觉得自己不算太丢脸,只要是人,看到外头那副景象绝不可能淡然若定!
当这一场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刑杀终于结束的时候,所有仍然活着的人都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但旋即便有人抑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青州城从来没有这么杀过人,大约整个山东整个天下也不曾在太平年间这样杀过人。几乎没人还有看热闹的兴致,第一个人拖着僵硬的双腿惶然往后退,遂即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当最后的尸首被清理完之后,围观的人群几乎已经全部散去,周遭酒楼饭庄上也已经都没了人。
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无数腰佩长刀的军士,这时候,陆丰终于溜了回来,走路那条腿仍有些不听使唤。见观刑的那些官员个个脸色不好地离去,他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看到张越离座而起朝自己点了点头,他立刻摆出了庄重的架势,却是先来到了朱瞻坦前头。
“世子殿下可还好?”
朱瞻坦刚刚才吞下一丸药,听此一问不禁冷哼了一声:“皇爷爷派你来监刑,无非是要向庶民立威,可你竟然半途看不下去丢下职责跑了,你这钦使也未免当得太轻易了!来人,备车马回乐安,今儿个我算是见识到了!”
看也不看面色尴尬的陆丰,他又意味深长地瞧了张越一眼:“小张大人倒是不动如山,这一回杀人杀得青州胆战心惊,就连整个山东也要震动一番,只怕以后小张大人就得多一个屠夫的名号了。太平盛世还从来不曾这样杀过人,皇爷爷固然杀伐决断决不容情,但你毕竟是文官,这杀人屠夫的名号以后随你一辈子。加上起头你那位老师又得罪了无数武臣,你可算是得不偿失了!”
眼瞅朱瞻坦带着大批随从扬长而去,陆丰不禁在暗自腹谤,随即便满脸堆笑地上前对张越说:“小张大人,虽说咱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可这一回血流成河,百姓难免惊悸,咱们是不是留一阵子再走,回头也对皇上有个交代?”
整整十次大屠杀之后,张越早就麻木了,因此朱瞻坦那番阴阳怪气的言语他根本懒得理会。见陆丰这会儿又有了活气,他哪里还不知道其人秉性,当下便漫不经心地说:“陆公公考虑得极是,咱们就在青州驿再住几天,如有事情也好尽早处理,免得回去之后再生枝节。只不过我有些事情要和府衙凌大人他们商量,有什么事情陆公公自己做主就是。”
这正是陆丰最最盼望的一句话,他立刻两眼放光地满口应承了,刚刚杀人时那股惨烈劲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想趁着多留的这几天,把那天晚上答应的事情办了。
趁着陆丰一马当先和几个小太监离开,落后数步的张越立刻对身后的胡七吩咐道:“盯紧他,不拘用什么法子,他留在青州的一举一动全部记下来,尤其是银钱往来。”